大桌子上固定着一个蓝色长方形的浅口容器，里面均匀铺满了干净的细沙。
而两个靠墙的定制木架上，放满了人物、建筑、交通、动物、植物、自然景物等各个类型的小摆件。
“江老师，我不知道怎么摆，我很久没有玩过玩具了。”被琳琅满目的沙具难住，原鸿终于怯怯地表现出一点点不情愿。
“不用刻意去想怎么摆，就像你写小说一样，自由发挥就好。”
“但是有些摆件我不知道代表什么，摆错了怎么办？”原鸿指着角落一排神像，它们是希腊神话中的各个神明。
“没关系的，它们是什么不重要，你认为他们代表什么才重要。关于你对每个沙具的定义，沙盘完成后我会和你详细讨论。”
原鸿只好走到沙具架旁，却迟迟没有拿下第一个沙具，也许是真的不知道怎么摆，也许是觉得在年轻的女性咨询师面前玩游戏的举动很尴尬。
“其实我中学的时候也写过小说。”
“你写的什么类型？”只有在这个话题里，他才会主动表露一些属于他内心深处、而非社会规训的东西。
“就爱情故事嘛，写了几篇没人看就不写了。”
“中学的时候，身边人在写小说，但是现在他们都停笔了，只有我还在继续。”
“那我也是其中停笔的一员，不怕你笑话，那时候我还觉得自己才华横溢，是被上帝选中的作家。
但随着年纪增长慢慢发现，那只是青春期随着激素分泌的表达欲罢了。所以我真的很佩服你，或许能一直写不停笔才是真正的天赋。”
“可是我写的并不好，也只有做梦了，才能获得一个稍微新鲜的故事。”
“梦来自你的潜意识，就是你才华的一部分呀。”
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原鸿渐渐放松下来，终于从架子上拿起了第一个沙具，那是一个代表工厂的建筑。
江心月也不再说话，而是认真地看着他，把他的每个动作记在心里。
在沙盘游戏中，参与者选择的每一个沙具都代表心理世界的某个元素，而摆放时的情绪，就是是他和这个元素关系的投射。
“江老师，好了。”原鸿自豪地宣告作品正式完成。
“好的，现在我们先各自观察这个沙盘，感受里面的情绪，能自由发散思维联想到一些东西当然更好，然后在讨论中交换这些信息。”
他把工厂、学校、医院、超市错落摆放，外面停放的车辆种类也与建筑性质一一对应。沙盘最中间是一个公园，几个人在草地、假山、小桥流水、凉亭间散步。
连接起建筑的道路有信号灯、指示牌，甚至连路上的车都按行驶方向分出了不同的车道。
但有个地方江心月看不懂。
他把沙子抹开露出蓝色的底，用这条界限把沙盘右下角一小块区域和其他区域彻底分隔，这个特殊的地方没有建筑，只有一辆坦克，一块石头和一双鞋。
原鸿对沙盘的解释和江心月的猜想大差不差，只是更细：工厂是他曾经工作的地方，虽然他不喜欢里面的僵化，但曾经同事对他的友好他一直记得；
学校是他上学的地方，虽然学的不是他喜欢的文学系，但当时成绩不错的他还没有开始让家人失望；
医院代表爸爸的职业，超市代表妈妈的职业，而公园是人们放松心情的去处。
说完后，他期待地看着江心月，问她觉得自己摆得怎么样。
“你很认真，沙盘井井有条，也很美观，”江心月直视他，准备在他接下来的表情变化中捕捉关键信息，“但是，这上面没有你的家。”
原鸿一愣，下意识开始解释。
“前期摆的太满，就没有地方再放大房子了。”
“那这里代表的是什么？”江心月指着沙盘右下角问。
“没什么特殊的意义，随便摆的，平衡一下画面。”
“我刚刚注意到，你摆其他地方的时候都很快。但在这块区域，你不管是选择沙具和摆放的每个动作都用了特别长时间。你不是随便摆的，每个动作你都在认真思考。”
看原鸿还是不明就里，江心月索性直说。
“会不会这里就是你家？”
“不可能啊，是家的话，就算没有大房子也会有家人吧。”原鸿想都没想，直接否认。
“可能这些物件，代表你家人在你心里的形象。”
“数量不对，我家有四个人。”
江心月伸手拨开神秘区域的沙子，把他埋在下面的东西展示出来。
“加上你特意埋起来的这本书，数量就对了。”
原鸿呆呆地看着沙盘，突然莫名其妙地恼火起来。
“你想说我的家庭不正常？就凭几个我随便摆出来的小玩意？怎么可能！我父母对我们特别好，我的家庭非常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