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广三十二年,仲秋前夜,全城宵禁。
月明星稀,夜色如练。
玉满国皇宫外院中人头攒动,青紫色身影交错相融,细碎的脚步声织得如麻一片。
红光斑驳的琉花在宫人手中层层交接,终穿成串缀在高挑斗拱之上,火光透过五彩笼纸照在宫人粉砌的脸上,惨淡的面容倏地骇人起来。
只见那领头宫人泛白的瞳孔无神地望向北斗星,木讷地伸出一指当空画符。
指尖未落,狂风拔地而起,一道惊雷裹挟着闪电刺亮整个玉满国。
长夜乍然通明。
领头宫人猝然一声短笑,跪倒在地,磕头如捣地厉声高唱。
“十灯上,百家逢昌,国祚绵长——”
其一人唱毕,百十人上行下效哀转和之。
“十灯上——百家逢昌——国祚绵长——”
凄异之声不绝于耳,余韵跟着凛冽寒风寸长寸短地钻进远方客栈里,吓得远道而来的商贾睡梦中惊坐而起,才发觉薄被浸汗湿透。
行囊后黑影心头一惊,不由得缩紧脖子将下颏深深埋在赤色绒领中,敛气摒声。
商贾连声暗骂梦中秽物,后高声唤来夜侍小馆儿,换了厚褥锦被才又歇下。
月色入户,光晕流转,木板床上几经辗转后睡意酣熟。
不多时,窗边“咔嗒”一声脆响。
商贾睁眼循声望去,只于睡眼迷茫中撇见一女子身量窈窕,迎风单脚踏在窗棂上,高冠束发,玄色披肩上下翻飞,发出咧咧声响。
莫不是天老爷可怜他辛苦大半辈子未曾婚配,特寻了个美娇娘前来与他春宵一度。
眼前景象如梦奇幻,商贾不可思议地大力搓了一把脸方才定睛看去。
再瞧时,那方黑影一闪,竟是踏风迎月而去,商贾眉头一皱掀开被子三步上前向窗外找寻。
却不知何时天公作雨,雾水朦胧。
从客栈二楼望去,只能瞧见乌色砖瓦铺就的千里宅邸,哪里还有什么女子?又哪里去寻美娇娘?
心中期许被雨水浇的冷透,不由仰头哀叫一声。
转首却见俏美佳人立于求雨高台之上,便一干热血上沸,用极轻极柔的声音唤她。
“衣衫单薄不避凌霄之寒,小娘自我房中出去,叫外人看了还当我是个薄情寡义之徒,还请小娘回来……”
突一阵凉雨骤降,狂风卷雨。
其中寒光一闪,商贾即刻哑了声气,活络的血脉似是瞬间冻结,面色苍白,眼瞧着那人轻盈踏檐而去,腰间一把银伞被雨水洗得锃亮刺目。
商贾一口气喘不上来旋即跌坐在地,瞳孔颤抖哑声干咳几回,眼白一翻便晕厥过去。
——
翌日清晨,远山青黛相施,云烟绕川。
小馆儿送茶点上楼才将商贾费力扶起,只见他眼圈黑红可怖双目紧闭,口里念念有词,小馆儿只当他遭了梦魇,吊稍眉眼一蹙,狂乱发泄似的几个巴掌扇得他脸红肿胀,商贾方才睁眼视物。
只是口中仍言含糊不清的词句,小馆儿见怪不怪径直去关窗,任其嘟嚷。
直至听到某个刺耳的名号,小馆儿才颤声问道:“谁……?谁?”
“是……是……小醉山河……是那个亲手杀了自己师父的魔徒……她来了……来了!”
不过半日,各大书馆就不约而同地说起了新话本,其名曰《弑师魔徒夜袭云来客栈》,又名曰《小醉山河踏玉满》。
——
“哟~”
“客官来听书——今日好些新话本哩!”
街角落魄的茶馆门口站了个小馆儿,正辛勤地招呼客人。
仰头望去,木头招牌年生久远,漆的红字掉了一半多,徒留下一个坑坑巴巴斑驳不入眼的“茶”字。
那字小半个淹没在红枫的浪里,与连天的火烧云接成无边红霞,为满街采买的行人镀上一层薄薄的金辉。
宋时蕴前脚刚走进茶馆,后脚就听得身后缰绳勒马的嘶鸣,好不刺耳。
人群嬉闹,对偌大的嘶鸣声置若罔闻。
唯有宋时蕴转头望去,见一群身着靛蓝的佣人有条不紊地为马车轿子搭上两块木板,随后一架形制精巧的轮椅便载着主人下轿,慢慢悠悠朝茶馆行来。
整个过程慢条斯理,仿佛来此吃茶听书是家常便饭。
佣人们左右各成一列,替中间戴着白色斗篷的主人挡风,那人面目隐藏在宽大的檐帽下,叫人看不真切,他双手指节分明,交叠于鹅色绒毯上,在红霞飞天的秋色里显得更加苍白。
“哟,少将军来听话本啊?”
那人侧身迟缓地点头,仿佛说句话能要了他的命。
少将军?
哪国少将军是个瘸子?
宋时蕴就这么看着少将军缓缓朝她行来,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