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学东南角有一座小楼,平时作为画室使用。
每过一旬,太监会押送宫中珍藏的古画,让画学的老师在此临摹。因此整个小楼的窗户上镶嵌的不是纸、纱、明瓦,而是烧制的玻璃,透光效果更好。
李神秀紧了紧衣服,沿着小路走到花窗前,透过玻璃,看见画室里没有人,门也是锁着的。
她把画具放在门口,打算先去看看附近花圃的菊花。
小路幽深,松柏苍劲
尽头处是一丛一丛,重瓣盛放的菊花。
李神秀兴致盎然的蹲在地上,观察着花匠精心侍候的一株西湖柳月*。
花瓣像汤匙一样,弯曲出一个弧度。以花蕊为中心,内部花瓣抱紧,中部旋转绽开,最外部的一层花瓣扭转下垂,淡黄花瓣分层放射一般开放,花体丰满匀称,颜色明艳鲜亮,姿态万千。
她见猎心喜,也不顾地上脏,手指直接在旁边泥土面描画着花瓣走势。
一抬头,恍然发现前面隐约有太监的身影。
前两日,宫中古画才刚送来,她估摸着,今天应该是陛下又来画学了,还不巧,偏偏来了花圃。
这事不罕见,十天半个月总能碰上一次,李神秀也没紧张。只是她衣服下摆和手指头全都沾上了泥,这样面圣总归不体面。
时间有限,她只能用下摆背面擦干净手,迅速抖落衣服上沾着的尘土,尽量把正面收拾到能看的程度,然后心虚的迎上前。
赵佶前几天在朝堂上和宰相吵架吵得头疼,王安石*一点也不顾及君臣尊卑,脾气比粪坑里的石头还硬,骂起人来一点也不顾情面。
赵佶实在受不了他的臭脾气,听说画学这边有几株绿牡丹开了,今天一早来散步透气。
看见一道素净的人影,赵佶问身边的童贯*,“这是?”
童贯回话,“是李瑛李大人家的,名叫李神秀,就是方才张大人*提到的学生”
说话间,李神秀已经走到面前,行了一礼。
赵佶点点头,招呼她上前来,“朕在宫里也听说过你的名字,你的诗写的很不错,前段时间还画了一副美人图?”
李神秀闻言,爽利的答道“多谢陛下夸奖,学生上个月的确画过一副白玉美人图,只是即兴之作,画得粗糙,算不得多好”
赵佶注意到李神秀一直背着手,面上带着几分询问。
李神秀只好把手伸出来,不好意思的说手是刚才在地上描菊花弄脏的。
赵佶不禁哑然失笑,面上也柔和了许多,朝花圃方向迈步,边走边勉励她几句。
“不过”他话锋一转,“刚才张师还和朕谈起你,说你这几个月都只在画学挂名?”
李神秀没被他的话吓到,眨了眨眼睛,直接向皇帝告状,
“学生也想专心学画,只是我爹想让我读书,还非要学《春秋》,学生现在每天都要被他检查背书,都没时间练画了”
赵佶回想李瑛在他面前,一直都是翩翩文士,很难想象对方黑着脸检查背书的模样。看着李神秀义愤填膺的表情,只得说道,“你现在多读些书也是好事,以后进画院也要考经义”
李神秀皱了皱鼻子,“如果只是画院的考试,学生还是有把握的,但我爹他是用科举标准要求我”
赵佶挑眉,对她的自信程度略显惊讶,“这么自信?你王师兄*前几年考画院可都失败了,他和王相公还是同乡*呢”
李神秀狡黠一笑,“学生也有一个厉害的同乡哩”
“你的同乡难道能比宰相还厉害?”
“当然了,学生这位同乡比王相厉害的多”
赵佶停在绿牡丹前,站定,问到,“那这位比王相公还厉害的同乡是谁啊”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李神秀又行了一礼,笑着反问说,“学生和陛下不都是京城的同乡吗?”
赵佶一愣,反应过来后哭笑不得,这几天被王安石顶撞的郁闷也消散了大半。
赵佶握拳轻咳一声,掩住嘴角的笑意,还是叫她继续学习,“你王师兄毕业时就画了一幅大青绿,你也得努力,不仅要学经义,更要勤学画,一日不画,就生疏了”
李神秀干脆应下,之后好奇的问“我也看过王师兄那幅青绿,听说他正在另一幅,不知道是什么内容?”
半晌,李神秀也没听见回答,便会意地转移了话题,谈起花圃里的几株名贵菊花。
巳时时分,赵佶赏完花,离开了花圃。
李神秀伏身恭送,待陛下的身影远得看不见时,才站起来,用衣袖仔细擦干净手心的冷汗。
她听说陛下和王相公闹得不愉快,王相公本来就是一个顽固的人,陛下虽然性情温和,但帝王威严,哪里容许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冒犯。
今天只是灵机一动,希望陛下不要对王相公产生心结。只不过两个人的矛盾不解决,总会有爆发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