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里面注意到他们的小和尚们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后,好奇的向里张望。
塔内,一个眉目深邃的麦肤少年气息绵长,声音清朗,为众人讲道。
“天地一指也,万物一马也”
“这是庄子内篇其二《齐物论》中的话,天地万物,不过一指、一马…”
郑贞从台阶上跳下来,拍了拍下摆的尘土,告诉李神秀和王庸里面的情景。
李神秀脸上不免诧异,“他们还读庄子?”
后一步回来的郑澜摊开手掌自嘲,“有时候觉得,我们这些人应该去找这些佛教徒请教经学,而不是书院里那些老学究,他们说的话让我怀疑自己的官话白学了”
李神秀被逗得忍俊不禁。
王庸揽过郑澜的肩膀,对着郑贞挑眉一笑,“你没听说过吗,好的和尚是要研究道教和儒家典籍的”
郑贞抬眼:“那差的呢”
“差的才去研究佛教经书”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爆发出一阵畅快的大笑,引得得彩窗里的小和尚一个个都好奇的向外探出头来。
四人当即心虚的道歉。
麦肤少年陈兰大度的放过这事,还带他们在寺庙里参观。
云水寺里栽种了大量冬季也不凋不谢的花木,虽然见不到“山寺桃花始盛开”的景色,也有十几种冬日也能开放的花。
众人玩起了猜花名的游戏,由陈兰决定答案正确与否。
一开始,郑氏兄弟还占着优势,连战连胜,直到来到梅林,李神秀要换一个玩法。
“梅花品种繁多,光说一个花名不能服众,需说明具体的品种,再吟一首咏梅的诗”
郑澜兴致勃勃的答应下来。
为了添些彩头,郑澜脱下手上一直戴着的锁目绿戒指,王庸出了一块和阗白玉制司南佩,李神秀叫人去卸下剑鞘尾的虾子青剑珌,取来当彩头,郑贞将一个粉碧玺雕花鼻烟壶放在托盘上。
陈兰稳重的站在一旁,抱着托盘。
游戏开始,郑澜一马当先,指着直枝上一朵朵粉红色小花喊出“南京红”的名字,吟了一首杜甫的“梅蕊腊前破,梅花年后多”。
王庸紧随其后,说出“舞朱砂”,和李煜的“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既应了雪景,又咏了梅花。
按照放彩头的顺序,下一个是李神秀。
只见她脚步轻盈地在一颗梅树上取下一朵淡粉色的扣子玉蝶,花瓣上还沾了一点雪白,簪在头上,回首笑言道,
“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诗俗了人”
最后一个郑贞,愣了一愣,匆匆指着旁边一株绿萼梅回答,选了一首冷僻的“看来岂是寻常色,浓淡由他冰雪中”作答。
一轮轮游戏过去,郑澜率先败下阵,他的学问是四人当中最差的,只是记熟了李、杜、白几人的诗句,此时肚里存货掏空,只能抓耳挠腮的和陈兰站在一块儿,偶尔给弟弟加油鼓劲。
可惜第二个输了的就是郑贞。
他输的也不冤枉,梅花品种繁多,有名有姓的可达三百之巨,何况还有偏门的。不是郑贞不努力,是这题实在太超纲!
郑贞退场,被郑澜怜爱地摸摸头,一齐围观场上这对未婚夫妻争锋。
胜负分的比所有人想象的都快。
从直枝梅猜到垂枝梅,再到龙游梅,二人在花名上不分胜负。
只是王庸在背一首王相公的咏梅诗时,嘴瓢说错了字,胜负立分。
李神秀脚步轻快的跑到陈兰处,对托盘里的东西挑挑拣拣,王庸则一脸懊恼,跟在身后。
李神秀最终只拣了郑澜的戒指,因为锁目绿的颜色着实对她胃口,剩下的三样都放到陈兰的手心里。
陈兰万万没想到这个发展,错愕道,“李檀越,这是做什么?”
李神秀解释说,“早上出城时看见城门口聚集一群无家可归的灾民,虽说有京畿附近知县和朝廷赈灾,也难说有多少人真能活下来。你就把这几样东西交给寺庙住持,换钱来布棚施粥,置办下田产屋舍,能救几人救几人。”
“我们几个锦衣华服,几样首饰不过鸿毛,却能多让几十条人命活下来,也算是积攒功德”
陈兰心中滚烫,目中含泪,将托盘放在雪地上,跪下来要给他们磕头。
李神秀连忙搀住他,快语说,“我们不是那等毁家纾难的人物,就连这几样,我也是挑了喜欢的东西拿走,余下的才作为善心。你就不必磕头了,去禀报住持,实心做事才好。”
陈兰站起来,又鞠了一躬,沉声道,“是,小僧记住了”。
当——
恰逢此时,寺内钟声响起,庄严的声音如同水面涟漪一般,广阔的扩散开。
几人一看天色渐黑,再不启程回城就晚了,连忙收拾东西,跟在门外扫洒的小和尚身后,来到马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