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泠在营帐里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了,她感觉浑身都痛,头还有些昏沉沉的。
她只记得自己最后听见了有人来的声音,她知道自己绝不能被人看见与李潦生呆在一起。她本来浑身都没有力气,硬是凭借着一股求生欲爬出了柴房。
她慢慢侧过头,看见趴在她床边睡着的秦溪儿,双眼哭得红肿。
秦溪儿被响动惊醒,她看着秦泠的眼神先是欣喜,慢慢充满了委屈:“姐姐,你怎么能骗我呢?”
秦泠柔和地笑了起来,刮了刮她的鼻头:“哭什么,这不是好好的吗?”
秦溪儿跟秦泠讲她和信都侯夫人是如何逃伏龙寺,又是如何绕过逆贼把守的大路,藏在树林里等来朝廷的军队。中途,有一个逃跑的逆贼跑到树林里,发现了他们。如果不是陈傲即时赶到将逆贼射死,她可能就再也见不到秦泠了。
说到这里,秦溪儿难过地哭出声:“姐姐,我以后一定听话,你能不能不要再丢下我?”
秦泠摸了摸秦溪儿的头,突然对活下来有了一些实感。
营地建在伏龙山脚下,远远还能看见山上残破不堪的庙宇。由于营地里暂时没有人手给每个营帐送吃食,所有能走得动的人都必须自己去粥棚。
秦泠想着也许能在粥棚找到慧镜和花儿,她感觉自己能下床走路了,便忍着疼跟着秦溪儿去了粥棚。一路上,她看见了太多惨状,那些原本鲜活的面孔变得死气沉沉。
她在粥棚里转了一圈,终于在一个角落里看见了正蹲在墙边喝粥的慧镜和花儿。
慧镜看见秦泠,高兴得跳了起来,激动地放下碗,牵着花儿走了过来。花儿依旧不说话,眼神麻木又空洞。
秦泠一把将他们抱在怀里,高兴得亲了亲他们的额头:“活着就好。”
花儿忽然“哇”地一声哭出来,哭得歇斯底里。周围的人们也想起了自己的遭遇和看到的惨象,忍不住跟着抹眼泪。
秦泠心疼地摸着她的背,给她顺着气。
哭声突然戛然而止,周围也一下子静了下来。秦泠看着花儿瑟缩的眼神,向身后看去。
“林夫人,李将军请您去问话。”
说完,周东临取下了可怖的铁制面具,露出了一张清俊的面庞,朝花儿挤出一个颇为勉强的笑容。
*
李潦生的营帐很是宽敞,甚至有点太过宽敞。秦泠站得很远,像是随时准备从营帐逃走一样。她穿着素白的三绕曲裾,耳边的碎发还未打理,低垂着眉眼,显得更加恭顺。
“你站那么远做什么?”
秦泠往前走了两步,但是仍然低着头。
“把头抬起来。”
秦泠缓缓抬起头,看着半卧在床上的李潦生。他不复往日的精神,面色苍白,满头青丝铺散在床上,只有双眼依旧灼灼。
营帐内烧着炭火,比外面的暖和许多,屋内还萦绕着李潦生独有的气息。
秦泠不自在地偏开了目光,感觉有些燥热。
李潦生问道:“是你去撞得钟?”
秦泠回道:“是。”
李潦生问完后便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仿佛想要将她盯出一个洞来。
屋子里的火炭发出“噼啪“的声响,良久的沉默让秦泠觉得有些不安,于是说道:“将军若是没有事,妾身便告退了。”
李潦生嘴角上扬,但是眉眼间却没有一点笑意,看起来颇有嘲讽的意味:“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
秦泠闻言一怔,立即屈身跪在地上,俯着身子说道:“将军的大恩大德,妾身无以为报。妾身愿意奉上五千两,聊表谢意。”
李潦生忽然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因为笑得太剧烈,拉扯到了伤口,他的肩上的绷带渗出了血色。
秦泠目光颤动,慌忙起身说道:“将军,你流血了,我去给你叫大夫。”
李潦生从床上起身,忍着疼痛,一步步靠近秦泠说道:“不用你假情假意,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只在乎那点钱吗?”
秦泠后退了几步,她已经站到了阴影处,低着头回道:“将军,妾身绝无此意。”
李潦生已经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了,只觉得脑袋昏沉,他知道再不问就晚了:“当年,你为什么要与我和离?”
他不知自己是怎么渡过那些日夜,他曾真切地希望她是另有苦衷,可又害怕她就是想要离开他,她就是看不起他。如今,他终于有底气将心底的话问出口。
秦泠没想到李潦生会这么直截了当地问她。
当初她辜负了他就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说出真相,被他谅解。更何况,这么多年了,他们早就没有了当初的情分,就是两个陌路人,就算说出真相又能怎么样?不过是徒增烦恼。
他根本不需要知道那个真相。他已经是位极人臣的大将军,又何必跟一个寡妇牵扯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