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珠滴檐,碎在独孤拓的心尖破出痕痕残花。赵福全端药上来,独孤拓回首望了一眼,垂眸摇了摇头,“撤了,朕想多疼一会儿。”
赵福全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捧着汤药一脸地执拗,“陛下的心情,奴才明白,只不过主子千秋近在眼前,陛下若带伤贺寿,奴才唯恐会给主子招来晦气啊。”
独孤拓淡淡地笑笑,回身道,“晚些时候用药也不打紧,朕只要一想到主子凤体上的狰狞伤痕,就恨不得将自己身上的这层皮一片一片地刮下来。”
“陛下!”赵福全吓得冷汗直冒,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主子受刑全怪掖牢那帮奴才行事混账,罪不在陛下啊。”
独孤拓痛悔摇首,再开口时喉间已不自觉地衔上了一缕呜咽,“主子受辱,是因为朕无能。是朕没管好紫宫,是朕不相信主子无辜。想主子被疑时,徐灵均,韩嘉仁,便是萧氏都声嘶力竭地为主子抱屈喊冤。枉朕贴身伺候着主子,事到临头竟连个奴婢都不如。”
赵福全暖声劝慰,“陛下,徐灵均是主子的情郎,韩嘉仁曾与主子以文会友,萧氏更是因依附上了主子这才能苟活宫中。奴才说句大不敬的话,即便冯氏真是主子害的,他们也会尽力保全的。”
独孤拓心头酸痛,但眼里的泪水却无论如何都不能在此时流淌出来,“朕何尝不是依附主子而活?主子赐过朕蛊酒,只要主子高兴,朕随时都会生不如死。其实朕知道,没有你的授意,掖牢那帮奴才是绝计不敢对主子用刑的。你对朕的忠心,朕明白的。”
“陛下,奴才只想为陛下求来那蛊酒的解药,奴才从没想过要主子的命啊!”赵福全涕泗横流,连连跪爬上前伸手攥住独孤拓的衣角,“陛下杀了奴才吧,主子已罚了陛下板子,再看见奴才这颗脑袋,主子也该消气了吧。”
独孤拓低头瞥了赵福全一眼,眼角水痕剔透晶莹,“你错了,那顿板子不是罚,是主子对皇权的无奈和妥协。其实主子根本就不相信朕是真心为奴,这才拿冯氏堕胎案作明镜,好照照朕究竟是人还是鬼。可惜啊,朕没通过主子的考验,彻底葬送了今生再侍主子身畔的资格。”深深吸了口气,独孤拓步履沉重地走向帘后,“送徐灵均去昭阳殿吧,莫让主子在这紫宫不舒坦。”
“喏。”赵福全抬手擦了把脸,缓缓站起身来。该来的总是要来,徐灵均勾唇冷笑,轻轻搁下了紫毫。昭阳殿内,元长乐素手抚琴,正激越间忽闻昂扬笛声追随而上。元长乐登时懵然,指尖琴音不由得渐次低微。怔忪抬眼,看见徐灵均横笛唇边慢慢近前,元长乐不禁疑惑蹙眉,“你……”
徐灵均放下紫笛,舒眉笑笑,“长乐既算尽天下人心,也不妨再算一回帝王之心。”
“帝王之心……”元长乐心中冷冽,不过一瞬脑中便有无数思绪疾速碾过。作了计较后,元长乐陡然抬手打翻古琴,厉声唤萧氏进来,“萧姐姐,叫独孤拓立刻滚过来见我!”
“奴婢遵命。”萧氏罕见元长乐这般模样,惶俱之下忙提起了衣裙奔出了正殿。独孤拓接到命令匆匆赶来,还来不及下跪磕头道声安好,行刑内侍已然持杖涌上用力责打。竹杖重重抽打几十下后血流金砖,萧氏唯恐独孤拓毙命昭阳殿会给元长乐招来麻烦,心底虽万分鄙夷独孤拓,权衡之下还是上前张口求情,“主子,有道是不知者无罪。陛下不明就里,到底不是故意冒犯,主子便饶了陛下这回吧,陛下毕竟是一国之君哪。”
元长乐哼了一声,嫌恶目光不着痕迹地在独孤拓身上转了一圈,“一国之君?寡廉鲜耻悖逆伦常,这样的一国之君有不如无!”
有不如无?主子这是打定了主意要赐死陛下了么?内侍们身感惶恐暗自犯起了嘀咕,手上力道却不敢减轻一丝一毫。他们都是独孤拓搜罗来服侍元长乐的,自是万事以元长乐心意为依归。其实不止他们,乾嘉四年初冬,独孤拓把紫宫之内所有怠慢过元长乐的宫人内侍集中一处详加盘问,情节严重的直接打入暴室,情节轻微的没入关雎殿当差。入殿当差的,上至慎贵妃萧氏,下至操持粗重活计的洒扫宫人,无一不是领受了独孤拓严厉训导。元贞二年,独孤拓更是明确表态,元长乐乃紫宫唯一的主子,便是皇帝也只有跪伏足下摇尾乞怜的份儿。既然连皇帝的脖子都在元长乐的手里紧紧掐着了,他们这些卑贱蝼蚁除了俯身听命还能如何?杖尖裹风狠狠揍下,独孤拓苦苦捱着几近昏死。元长乐睇了睇独孤拓血肉模糊的虚弱身子,攒了攒眉毛沉声呵斥,“起来,跪好!”
“喏。”独孤拓两耳嗡嗡作响,元长乐的命令仿佛是从天边传来。他艰难地爬起了身子,强迫自己端正跪好。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元长乐俯下身子似笑非笑地逼视着独孤拓,“陛下,清醒了么?”
独孤拓跪在地上战战兢兢,浑身冷津津地,“奴才求主子恩典,能否教奴才死个明白。”
元长乐寒着脸色直起身子,骤然扬手掴向独孤拓脸颊,“我与徐灵均恶斗半生,我做梦都在想着如何除掉他。若不是你长兄靖武皇帝遭南疆尸毒暗害时蒙徐灵均出手相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