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不宜声张”堵了回去,也不敢提自己原本打算回宫办一场盛大的洗尘宴,让所有皇族亲眷都来拜见这位皇祖,诚心供奉,以示弥补。
“是,子敛定会守口如瓶。”他暗自叹了口气,闷闷地答道。
岁穗瞥了他一眼,瞧不出什么想法。
到了夜里,城墙之上的魔气变得更加浓重,颇有种铺天盖地之势,她不自觉地敛眉,接着开口道:“长昀,你将子敛送回宫门吧。”
长昀偏头看她,“那殿下呢?”
“我等在这。”
岁穗回道,显然没有要跟着一起去的意思。
留她独自在这客栈里,长昀不大乐意,但他还没开口,更不乐意的人便已急急忙忙地跳了出来。
“皇祖,那个......既然您不回宫,我便也不回去了。”若是与这冷脸侍卫一路同行,子敛怕是要疯,他拢了拢斗篷,半是商量半是祈求地说,“三辅司就在不远处,我去那,找太傅,行吗?”
“这么晚了,去三辅司做什么?”
小皇帝一看便是被人捧着长大的,岁穗一时无法将宵衣旰食同他联系起来。
“明日是初一,是每月开仓放粮的日子......”子敛低垂着眼,声线含着一丝愠然。
折子是他亲手批的,百姓却会没有饭吃,出了这等差池,他实在难辞其咎,“我去同太傅商议对策,明日放粮,我亲自守在那,看谁敢夺了我大邺子民的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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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辅司离客栈不过三条街的距离,岁穗索性陪他走一趟。
子敛显得十分高兴,几乎是蹦跳着出了客栈,没走两步又厚着脸皮挤进了岁穗和长昀中间。
他头也没抬,假装看不见长昀的脸色,有皇祖在,他不信这侍卫敢抽他。
长昀确实没法抽他,他盯着他,面带不解,又不能让他挤到神君,只好皱着眉退了半步。
岁穗未在意他们的小动作。
许久没回皇城,她对这里的一切都看得格外仔细,不论是盛开的桃花,还是临街错落的商铺,在经过了五百余年的岁月后,变得与她记忆中相似又不似。
她便一边看,一边回答子敛的问题。
子敛挨在她身边,一开始还算收敛,除她以外,便是对传闻中的魔族充满好奇,譬如——
“皇祖可是从天上来的?”
岁穗略一颔首。
“那......皇祖可曾见过魔族?”
岁穗下意识地看了长昀一眼,随后收回视线,答了句:“见过。”
子敛眼睛亮了亮,追问道:“那魔族长什么模样?可是容貌丑陋,不堪入目?”
“......”
岁穗沉默了,不知道他问这个做什么,可她转头却发现两双目光灼灼的眼睛,子敛也就罢了,长昀怎么也好奇起来了?他若想知道,照照镜子不就成了?
她摇了摇头,实话实说:“并不丑陋。”
长昀望着她,极缓慢地眨了下眼,然而,等了许久都未等到下一句。
子敛有些失望,心中对魔族越发好奇起来。
不过,好奇归好奇,对大邺来说,这魔族,还是该尽早诛灭才好,“那......魔族好对付吗?”
应当不好对付,岁穗这么想着。
不然,守护大邺的修仙大能不会在北川耽搁这么久,以至于魔族围城都赶不回来。
“不好说。”
她没有因为子敛年纪小,就糊弄他。
岁穗既没打过仗,也没剿过魔,她在大邺的十八年,只有天灾,没有人祸。
魔族如何,好不好对付,她确实说不出。
这话让子敛很是不安,他原本觉得世间邪不压正,皇祖神仙下凡,就一定可以消灭那些为非作歹的魔族,但事实好像不是这样。
没等子敛琢磨完,岁穗又不紧不慢地添了句:“若有朝一日,皇城抵挡不住,你要做好带着臣民,撤到虔州的准备。”
在岁穗眼中,生命比什么都重要,她从未有过什么国都沦陷,就要殉国的想法。
既能活着,便该拼了命地活着。
竟已到要迁都的地步了?!
子敛心中巨震,一时连腿都迈不开了,傻站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朦胧夜色里,女子面色如水,一派沉静,说的话却十分恐怖,重重地朝人砸来。
像是对大邺没什么留恋似的,子敛脑中冷不防冒出这个念头。
史书上说,兴庆帝仅有的两位公主都飞升成了神仙,后来只能由旁系亲族继位,又过了这么多年,说起来,他们这一代已是这位穗公主远得不能再远的远亲了。
换作是子敛自己,或许也很难生出什么留恋之情。
不要说留恋了,若他是皇祖,恐怕还会有很多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