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天到来之前,铁桶般的骑兵围住了金勒。
轮椅停靠在了城墙的护栏边,雷盛透过城栅的空隙远眺,只见盾牌竖立、枪戟如林,改良的投石车和床弩巍然并列,在五月艳阳的照耀下,点点寒芒闪烁,仿若银河中的无数星辰。
雷盛心底升起了一股凉意,觉得这架势越看越夸张,嘲道:“这是要对付传说中的洪水猛兽吗?”
旁边的裴无忌仍是一付平静的神情,淡淡道:“并非单独针对我方,贺景恒行事向来不低调,传说中的铁浮屠甚至还没出场呢。我猜,打燕珩的时候恐怕更加惊天动地。”
“可他到现在也按兵不动,明明排兵布阵都完善得差不多了......”雷盛不解。
裴无忌声音带上了冷意,“疑兵之计,欲让我方自乱阵脚的手段罢了。面对强敌一旦心生退怯,其实就已经输了。”
心态从一开始的信心满满,变成了现在的惊恐犹豫。雷盛抿唇道:“可能......打不赢。”
“说的不对。”裴无忌残忍地纠正,“是几乎毫无胜算。”
雷盛不甘心地捶了捶石墙,“至少占据了地利,开国时选在金勒建都,看中的便是易守难攻。”
裴无忌沉默着听完,打破了他的幻想,“那个时代天地间灵气枯竭,武者没有以一敌千的内力,兵阁也尚未发明出床弩和云梯。”
“铁豹骑和铁浮屠征战经验丰富,御都军却没打过正规的战役,双方装备的差距也非常大,在这种情况下,谈什么阴谋阳谋皆是无用。”
“白阁主那般足智多谋,可否让他出些主意?”雷盛眉头紧锁。
裴无忌扶额叹了一声,无奈摇头:“白亭的确算聪明人,但并不熟悉战场和军法。”
况且,对面的阵营里有比他更聪明的......
雷盛望向年轻的将军,目光中饱含忧虑,咬牙道:“难道要像其他领主那样,直接臣服吗?”
虽然父亲雷启川曾言,此次尽交由裴无忌判断,但若不战而降,雷盛实在难以咽下这口气。
“看情况再定,急什么?”
裴无忌安之若素,分析道:“宝岱王既死,吕不为也自焚身亡,失踪的卓尔泰便是上佳的谈判筹码之一。”
“就算最后输了,我也定会保你和雷伯伯的平安。”裴无忌承诺。
不待雷盛回答,城下突然起了动静。
雄骏的战马越阵而出,哈扎勒缓缓扫视城栅一周,见其持兵守卫,防守森严,联想听闻的往事,恨恨咬牙想:“就是金颂台里的那群杂种欺辱殿下,戕害殿下的家人!我必杀他们!”
副将擅于察言观色,立刻把备好的长弓双手奉上。
倏忽一声爆裂响起,如雷贯耳,高挂城头的门匾被击得粉碎。哈扎勒动作不停,拉弓连发数箭,分别射穿了值守哨兵的眼珠和头颅。
一部分老兵目睹此景,观其射箭手法,不由得想起了几年前的事变,在炎日下狠狠地打了一个寒噤。
铁豹骑所在的阵地经过了计算,恰好在普通弓箭的射程之外,尽管弓箭手立即进行了反击,发射的箭支却悉数落了空。
雷盛瞪大了双眼,“这!......”
“你瞧,我说的验证了。”裴无忌的面上全然不见怒色,从巴纳尔手中接过铁弩,手臂劲力一震,瞄准了远处的少年将军。
哈扎勒微微侧身,轻松地避开了掠近的铁箭,旋即挥动长/枪,斩断了接连射来的几支。
然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裴无忌等的恰是对手防心最低的那一瞬间。
弩箭的轨迹于半途陡变,哈扎勒旋即斜身躲避,箭头依然沿着铠甲的缝隙擦过,在右臂豁开了一道寸长有余的血口,顷刻鲜血淋漓,甲胄下的军服也浸湿透了。盾兵迅速推了上来,将锻铁的巨盾遮挡在他的马前。
“怎么回事?”哈扎勒顾不得疼痛,瞥向流血不止的臂膀,难以置信地喃喃:“我看得很清楚,那一箭是如何......”
本已准备出手截箭的贺景恒微微一顿,望城楼的方向一眼,心里动了动,把弯刀收回鞘中,带马步至其侧,“裴无忌把内力灌进武器,进行了精准的延后控制。没伤着要害,多半是放了水的,就当给你长教训了。”
愤然褪去后,哈扎勒内心生出了羞愧,“是属下轻敌了,他蛮厉害的。”
“吃一堑长一智。”贺景恒催促:“你先撤,回营尽快让军医处理伤口。”
“殿下呢?”哈扎勒问。
贺景恒看向前方,笃定地说:“裴无忌会主动找我的。”
翌日午后。
“你真的要出城?”雷启川眉心深深地皱着,“你可要想好了,出了这堵城墙,或许就再也回不来了。”
裴无忌仔细地擦拭着佩刀,“贺景恒不是耐心充足的人,一旦攻城,就一定会拿下。再不去谈判,大伙一起去见阎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