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元宵佳节,城里张灯结彩,洋溢着欢快的喜气。
由于接受了吴越的降书,战事稍平,贺景恒清闲了不少,就算有奏折需要处理,也会抱到皇后的寝殿慢慢批阅,一点儿接受不了独处。
秉持着一诺千金的原则,贺景恒择日宣了大将军的长子——苏日勒,入宫觐见。
苏日勒虚岁十三,身形明显高出了同辈人一截,五官虽算不上精致,但自有一股凌厉刚猛的气势,称得上一句仪表堂堂。
江昭宁肩披雪貂,内里一身宽松的烟霞襦裙,悠悠闲闲地在旁围观。
“有你父亲的风范。”贺景恒温然笑问:“确认一下,在演武场练习射箭的是你,对吗?”
单膝跪地的小少年仰起了脸,眼神炽热而明亮,“回陛下,正是小子!”
江昭宁摇扇子的手一顿,长睫低垂,以团扇半掩住了容颜。
她在许多人的脸上看到过这种神情,然如此程度的敬仰崇拜,让她不禁想起了另一位英姿勃勃的少年郎,纵马北原,现在应该已经封侯拜王了吧......
或许,在这片浩瀚无垠的神州大地上,正是因为有源源不断的天骄才子降世,方能保有生生不息。
贺景恒脸上的笑意更深,“你是想直接到军中历练,还是想跟在朕的身边,由朕亲自教养?”
苏日勒毫无犹豫,一字一句地说:“愿为陛下的座下鹰犬。”
于是贺景恒给他封了个御前侍郎,时常带在身边,连带着江昭宁也混了个脸熟。
苏日勒继承了其父的沉厚老成,行事冷静妥帖,似乎正好与骠骑将军互补。
建国之初便豪杰人才辈出,贺景恒龙心大悦,天天晚上把江昭宁抱在怀里,抒发胸中的宏图大志,被爱妻嫌弃话多吵闹,遂闭嘴。
不久后,前往西沙搜查的十七归来,接回了两位年事已高的老人。休整了一日,让二老沐浴更衣、享用了丰盛的饭食后,便领去了皇后的宫殿。
江昭宁小腹已微微显怀,不敢胡乱蹦跶,可在看见来人的刹那,眼中难以控制地泛起了湿意,赶忙让侍女搀扶二老就坐,含泪问:“你们可是青裳姐姐的父母?就......被抓去圣殿的那个女孩子......”
两位老人对视了一眼,低低地佝偻着腰,颤巍巍地答道:“是......但我们的女儿已经死了......”
江昭宁沉默了一刻,语气益发温和,“二老不必拘谨,我不是以皇后的身份召见你们的,而是作为令爱的挚友,请二老来做客的。”
待到茶点一一端上木几,贺景恒适时吩咐:“伺候的都下去吧。”
江昭宁笑了笑,蔼然问:“家中人丁可还兴旺?”
见她态度这样亲切,青裳父亲的惧怯退散了些,恭卑地回答:“我们的大儿子在沙漠里失踪了,小儿子年幼时摔井里死了,已经没有其他亲人了。”
寂静之中,贺景恒暗自喟叹: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江昭宁心中酸涩,强忍哽咽问:“家中生活有困难吗?赚钱的生计是什么?”
从简陋的贫民窟,来到了金碧辉煌的皇宫,老人满心的惶然无措,嚅嗫着说:“我年纪大了找不到长工,做杂活赚些碎钱,老婆子身子不好,偶尔会去海子边拣些好看的石头,拿到集市上去卖......”
江昭宁眼泪一滴滴地落了下来,仿佛断线的琉璃珠,崩溃和悲伤翻涌难抑。
青裳年少惨死,兄弟夭折,甚至牵肠挂肚的父母也穷苦一生......世间的苦命人何其之多?这样的惨剧,又在阴暗无光的角落里重复了多少次?
贺景恒见她悲恸之极,内心顿时紧张了起来,一臂揽住她的纤肩,柔声安抚道:“你冷静一点,情绪过于激动对你的身体不好。”
江昭宁压抑地抽噎了几下,竭力止了哭,眼眶红红的,望向惶恐不安的老人,低声问:“青裳的坟墓,迁回家了吗?”
老人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圣殿本不许我们带走裳儿的遗体,可不久后蛇窟被烧,我一直蹲守在外,便趁乱把裳儿的骨灰带走了。”
贺景恒生出了疑惑,“这么凑巧?怎么突然就被烧了?”
“我烧的。”江昭宁淡淡地说。
其他三人齐齐怔住。
半响,贺景恒艰涩开口,“你......怎么做到的?你不也受人桎梏吗?”
江昭宁微微扬起泪痕斑驳的脸蛋,神色凛然,“圣殿的那群狗贼,既无武功也无对魔力,我就算杀不了所有人,还毁不掉一个窟穴吗?”
七年前的夜晚,掌管蛇窟刑罚的长老在精密的设计下,喝入了溶有迷药的酒。
深夜,通过咒术的掩护,小圣女悄悄溜出了房间,把剩余的酒液均匀地倾洒于地,划燃偷来的火柴,连人带蛇烧成了灰烬。
老妇人的身子抖了起来,泪水打湿了布满皱纹的面颊,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