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半个小时前,在下山的路上我看到了村子里的建筑,竹木搭建的房子十分简陋,颤颤巍巍地,似乎来一场大风就会整块被掀翻一样。这种建筑放在我们的世界要么成为古董被保护起来,要么变成了旅游景点,总之是不能再住人了。那位唯一愿意帮助我们的农妇走进了其中一间茅草屋里,拿了一身长到脚踝的粗麻衣裳出来交给我。那时我才意识到我身上穿着的长度至膝盖的连衣裙在他们的文化里是不合礼制的。我对那位农妇的善意永远心怀感恩。
人如浮萍,随波逐流。我将农妇赠予的衣裳盖在了表哥身上,汝水两岸的清山映在表哥的脸庞上,尽显安详。我多希望此刻昏迷不醒的是我自己。
从烈日凌空到日薄西山,绝望与无助也渐渐归于麻木与平静。
我蜷缩在表哥的身侧,紧紧抱住他的胳膊,此刻他是我唯一的依靠。我闭上了眼睛,不去看缓缓向后拉长的日光与青山,这样做的好处是缓解了头晕。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下剧烈的震动使我猛然清醒。四周已经乌黑一片,从竹筏猛烈的晃动和激烈的水声可以想象到水流的急湍。我和表哥好几次被颠起来,其中一次竹筏几乎倾倒。我一只手拽着竹筏,另一只手尽力地按住表哥,没抵抗几次颠簸我便感到难以支撑了,表哥也从竹筏中央向竹筏头滑移了许多,我原本是抱着他的腰的,这个时候已经只能卡着他的脖子了。
浪花啪啪地打在我的脸上我的耳朵里,肆意地嘲笑我的无能我的恐惧。
“张龄,你再不醒……就这辈子都醒不来了!”我绝望哭喊着。
话音刚落,又是一个颠簸。
我紧急调整了一下位置,拽住表哥的肩膀。就这样死死坚持了十分钟之后,水流终于平缓了许多。
吃一堑长一智,我把盖在表哥身上湿透了的衣裳拧成了一条绳状,一头扎在了表哥右边腋下的竹子上,一头扎在了左边,将他死死地绑定在了竹筏上。即便是再遇上激流,只要竹筏不翻他也就不会掉到水里。
长夜漫漫,在这条河流上继续飘下去凶多吉少。我想不论此刻岸边是豺狼虎豹潜伏的荒原还是毒虫蛇鼠聚集的密林我都得尽快靠岸,于是我开始匍匐在竹筏边沿划拨,希望能靠向左侧的水岸。
浑身湿透后本就身体发冷,手臂在水里泡了一会儿之后更加觉得冰凉透骨,很快就使不上劲了。我们还在细细的流水声中漂浮着,我甚至不知道是离水岸更近了还是更远了。
我的心里也感到一阵冷意,暂停休息,翻身平躺在竹筏上。
刚才还昏沉的夜空,此刻竟然探出了半轮月亮,薄纱一般的乌云在它的表面上飘走。
乌云是从右向左飘的。我想起了每晚下班时车开到栖槾大道时的云也是从右向左飘的,那条路是朝着北的方向,我现在是不是也在朝着北边流淌?
正想着,突然一些不一样的声音传入了耳朵里,我循声望去,不远处竟然有五个火光在移动。在我看清那是五个拿着火把的人之后,我激动得立刻坐了起来,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呼唤。如果不是在晃动的水面上,我一定会站起来蹦得像个装了弹簧的娃娃一样。
那五个准备离开的影停了下来,回头望,脸上却是十分疑惑的神情。
天太黑了,他们一定看不见我。
竹筏还在漂流而下,要不了一分钟,我将完全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
情急之下,我拿出了表哥的手机,朝那群人扔了过去。
手机正好砸中了他们最中间的人,那人吃痛地捂住了脑袋,只一秒后,迅速地将手中的火把朝我扔过来。
那火把在空中翻转着,在我的眼睛里从一团火变成了一个猩红的点,随着火把飞近,红点越变越大,“咚”地一声掉在了我刚才所在位置的水里。我愣了一下,抬头,见又有一个火把飞了过来,火把后面还紧跟着一个矫健的身影,那身影一个旋身又扔出了什么东西,我没看清,只看到第二个火把又落到了我面前的水里。
也就是第二个火把消失的一瞬间,竹筏突然剧烈地一抖,先是停在了原地,然后开始慢慢地斜靠向岸边。
剩下的几个人举着火把向前跑了几步,跑到那个身手矫健的人面前时我才明白发生了什么。那人借着火把的光确认了我的位置,扔出的是一条钩索,钩索一头扎进了竹筏里,连接钩索的绳子被那人紧紧拽在手里。
他们合力将我和表哥拉上了岸。
“你们是什么人?”
表哥平躺在草地上,我亦跪坐着,抬起头时,迎上一双清澈的眼眸和一张未褪去稚气的脸庞,这才知道刚才救我于危难的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少年举着的火把和身躯微微向后退,眼神有些躲闪。
其他几个人的神色也有些古怪。
我很快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我的衣服因为湿水之后有些透明,大约在他们看来十分不合规矩。于是我快速地将暂时丢在一边的湿透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