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灵最近来杂志社越来越少,也跟林意之说过读研的事,林意之当然是支持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虽然不认为自己在这件事情上有任何决定权,但她还是凭着自己的心意说:“我觉得方灵是一个聪明又认真的人,我想,以她的成绩,报你的课题组完全有竞争力。”
“但是,许多导师在招收女学生的时候,都会有顾虑,甚至许多女性导师也是这样,当然,也包括我。”赵以鸿语气平淡。
“为什么?”林意之脱口而出,“你们这根本就是歧视、不公平对待!”
“是不公平,但是你想不想听听我们不愿意招收女学生的原因。”
“还能因为什么,”林意之冷笑一声,“对女生的刻板印象,觉得女生不够聪明,哦,”她语气带着讥讽,“还有许多男性导师的老婆不同意自己的老公招收女学生。”
赵以鸿没有对林意之这些话产生太多情绪,语气沉缓,不疾不徐开口——
“我读研是在程老师门下,现在大家都把我当成程老师最得意的门生,但当时我并不是组里最有天赋的人。”
林意之听着赵以鸿讲起从前的那些事,总有种很怪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赵以鸿实在不是那种会给人讲故事的人。
他这样的人,就该穿着一尘不染的实验服操作仪器,或者西装笔挺站在主席台上给人讲报告。
听他在电话里这样说着,林意之不禁想,在那些曾经作为学生的青涩时光里,赵以鸿是怎样的人呢。
“那时候程老师让一位师姐带我做实验,当时程老师常说,师姐是他带过的最有潜力的学生,我进组的时候,师姐就已经发了顶刊,另外一篇影响因子不算高的文章也已经基本完成技术转化,即将为学校带来数十亿的收入。”
“师姐家庭条件不好,程老师为她申请了国家资助,支持她出国留学,接受国家资助需要在学成后回国工作,师姐没有在国外定居的打算,欣然接受了。”
“但在出国前夕,师姐结婚了,对方是春申本地人,工作也在这里,师姐为了丈夫放弃出国,找了一家科技公司从事工程技术工作——当时程老师劝过她,但她认定了那份工作,因为那个公司距离婚房近。”
林意之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闷闷的,“如果师姐当时选择出国深造,现在应该也是领域内的知名科学家了。可别人又有身上立场去指责师姐呢,许多科研人员努力半辈子,都无法在春申买下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当时程老师去找过师姐很多次,但最终师姐没有改变主意。”赵以鸿接着说。
林意之:“虽然说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的路,可我想程院士应该还是很痛心吧。”
“你知道程老师为什么一生未婚吗?”赵以鸿忽然提起似乎与刚才话题毫不相关的事。
“我怎么会知道。”林意之垂眼。
“程老师的初恋是他当时组里的师妹,那位前辈也是很有志气抱负的人,可是两人走在一起之后,组里包括学校里总有流言,说前辈能发好文章,都是因为程老师在幕后帮忙。”
只是听到这样的事情林意之就已经很生气,“那程院士没有帮忙辟谣吗?”
可问出口后她也意识到,其实大多数人都只会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事,哪怕事实摆在面前,也不会轻易扭转态度。
她声音低下来,又问了句:“然后呢?”
“那位前辈心气高,不愿意受这样的委屈,跟程老师提了分手后去了国外,之后程老师就与她失去了联系。”
“那,前辈她现在还在做科研吗?”林意之说。
赵以鸿回答:“不清楚。”
窗外雨停了,风很快把玻璃窗上的水吹干。
夜空之下,城市万家灯火璀璨。
“好难过啊,”林意之手指绞着外套衣袖的布料,心情低落,“为什么总是这样。”
林意之知道,赵以鸿之所以跟她讲这两位前辈的事情,并不是想告诉她女生有多么不可靠。
他是想说,女性要想在科研这个行业取得成就,总是要面对更多来自自身和外部的难处和阻力。
而这些还只是赵以鸿看到的。
他的师姐放弃继续深造其实无可厚非——和未知的以后相比,至少结婚能让她立刻能在春申落脚,拥有一个家。
但也正是因为这些事情,许多导师才不愿意招收女学生。
在有选择的前提下,没有人心甘情愿去冒险。
好像陷入了一个死循环,林意之心里空空的,一片茫然。
“不要难过。”赵以鸿声音带着几分难得的温柔。
“和一百年前相比,如今已经有更多的女科学家。会越来越好的。”
“会吗?”林意之忍不住抱怨,“可是女性还是好难。”
林意之声音低,撑着下巴跟赵以鸿絮絮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