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之水,白石皓皓。素衣玉环,女生于沬。既从君父,何云其忧?
自崇应彪与姬发起过冲突后,其他三位伯侯之子都不愿再和他同住这件事,崇应彪一点都不意外——
姬发是见了他恨不得就当没看见,太子殷郊则要顾及好友的心情,很少同他说话;至于姜文焕和鄂顺,那是纯属不想再和麻烦沾边。
安排住所的内官很是头疼——这五位公子,他哪一个也不敢得罪。于此,他只能随便挑了一个北崇辖邑内的城主之子。
他想着:城主从四侯,这儿子也该乖顺些吧?这下总不会再闹成那般模样了吧?
而那个被选中的倒霉蛋就是苏全孝。
十岁的孩子生了张圆脸,于此更显年幼。再加之性子温和软糯,之前跟他同住的质子很是不舍。
苏全孝搬去和崇应彪同住的当天就被他支去取供果——
“苏全孝,你把我的一并取了。”
欢天喜地、刚要动身的苏全孝脚下一顿,他停下来,回头问道:“你不去吗?”
“前几日的伤还没好。”崇应彪随口扯了个理由,“反正你也要去,一并取了。”
他正等着苏全孝再问他别的——
他这话,说真也真,说假也假。是有伤,但就是和姬发打出来的淤青,要说无法行动实在是太夸张。毕竟,这几日的武学他也都去了……
可苏全孝信了!一句多的话都没问,甚至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还叮嘱他,“那得好好休息——养不好伤会变成旧疾的。”
崇应彪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有些不知所措——他准备了几百句迫使苏全孝相信他的话,和即使不信也得去的话。可是竟一句也没用上。
苏全孝回来的时候是有些滑稽的——十岁的孩子手里两个木盒,落在一起比下巴都高。彼时,崇应彪正坐在院中的木榻上。见了苏全孝,朝他扬扬下巴,示意苏全孝把供果放在小几上即可。
崇应彪掀开盒盖,从里面捡出几个果子来,扔给苏全孝——
多少是给他把东西拿回来了,他也该有个伯侯公子的模样。没得叫别人觉得他小气。
“崇应彪,这可是伯侯之子的供品。我若收了,是有伤秩序的吧?”
苏全孝跪坐在他对面,嘴里说着要尚礼守序。可崇应彪瞧着,他那上扬的嘴角也不像是演出来的。
他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收了桌上的东西就要回寝。可苏全孝仍旧一副犹豫的模样,像是觉得应该还给他,又有些不舍得......
“你现在全吃了就没人知道了,”崇应彪边走边说,“真笨!”
父亲以前赏人东西,怎么没见对方推脱?崇应彪思考着,却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后来他才明白,在苏全孝心里这不叫赏赐,而是朋友间的好意。
可在这偌大的朝歌城里,赏赐分明者叫礼贤下士,而少年们真纯的好意则会被归为结党营私。恩赏和犒劳、乃至于行贿均可以有,唯独不能有的就是真心。
进屋后,崇应彪不是没注意到屋外的声音,只是他懒得多管——
实在是没有必要。他堂堂伯侯之子,何故为难一个城主之子?崇应彪没这个闲心,只要不舞到他面前来,他便只当做不知道。
可次日夜里,那“小贼”又故技重施,再一次爬了质子营房外的大树。那人的身手不甚熟练,大约并不经常爬树——手脚重的那是每一步都清晰可闻。崇应彪没理会他,仍旧自顾自地舞着长戟——任来的是谁都得等着,谁也不能误了他今日要把这几式练完。
不过,直到他练完,苏全孝都没回来,那“小贼”也依旧趴在树上。这就不由得引起了崇应彪的好奇:苏全孝许了“他”什么好处?能叫“他”这般耐心地等着?又或者,树上趴着的究竟是什么人呢?
他望着隐匿在树影中黑漆漆的一团,陷入沉思。
苏全孝回来得很及时,再晚些崇应彪可能就要克制不住好奇,自己翻墙上树了。他把苏全孝扔在院子里,独自进屋沐浴更衣。心里打定主意,晚上要从这小子嘴里挖出几句实话来。
可是崇应彪忘了,跟他同住的是苏全孝——根本用不着他如此费尽心机。
“崇应彪,你身上的伤好些没有?”
他自浴房的廊道回到屋内时,听到苏全孝如是问道。
“没什么大碍,”他可不能让苏全孝知道他那不影响行动的伤势。不如转守为攻,直接问他那连着来了两日的“小贼”。
“你这——”
“我得了上好的药膏,”苏全孝打断了他,“刚好给你也用一些!如此,好得更快些!”
“不必——”
崇应彪正要拒绝,可苏全孝已经取出抹药用的竹片,“你说什么?”
这大约是崇应彪第一次妥协。他褪了上衣,跪坐在木榻上,露出遍布伤痕的脊背。一片触目惊心的青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