皱眉头,问道:“我并未传召。郑儿此刻来这摘星楼,意欲何为?”
殷郑的心抖了一下,可下一刻她看到父亲身后的床榻之上倚着一衣衫半待的绝色美人,而她搭在引枕上的手臂似有伤处——
登时之间,殷郑只觉得天旋地转,心如擂鼓。
妖狐就在眼前。可她是如何化作人形,混入她父亲的寝殿的,殷郑不得而知。但她可以隐隐预见到,她所有的辩驳都将化作虚言。
而殷郊似乎对殷寿的愤怒浑然不觉,抑或是说并不放在心上——
他完全不顾殷寿阴沉的面色,直接冲到殷郑面前,仔仔细细地打量她。随后,带着满眼的放心与庆幸,拉着妹妹的手说道:
“我方才还担心你也受伤了!鄂顺也特意去寻你了——也不知你们碰上没有。”
“没事就好!”他摸摸殷郑的头发,“我见你久去不回,就说去寻你。谁知半路上便碰到妖狐伤人。我仔细一瞧,竟然是你的侍女——连肚肠都被扯开了,很是吓人。”
说到这儿,殷郊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拉着他妹妹便来到殷寿面前。
“父亲,请听儿子一言!”殷郊重新跪下去,“妖狐乃是儿子亲眼所见,千真万确!而且,是上了这摘星楼绝无错处!小妹可以替儿子作证——今日被妖狐害死的婢女,就是郑儿的贴身随侍!”
他跪行两步,上前拽住他父亲的衣袍,“小妹原是特意来请您的!却在路上碰到那妖物,又失了婢女,今日有幸,捡回一条命来!可这妖狐若是不除,日后伤及父王如何是好?”
殷寿的目光落在女儿身上,殷郑能感受到父亲眼中透出的冷意。她心里明白,今日说什么都是无用了——若能保住她和哥哥两条性命,就已是万幸。
殷郑和殷郊不同,她从小就对父亲秉承着敬畏的态度,或许畏更多一些。她作为女子天性中善察人心、细致如发的一面,让她早早觉出了父亲的狠戾。加之殷寿并不多重视她,因此十岁之后殷郑就完全摆正了自己的态度——尽量不去冲撞她的父亲。即使说,也是有她母亲在或父亲心情极好的时候,温言软语几句,点到为止。
可今日不同,殷寿那压抑的怒气与不满,几乎是化作刀一样的目光扎在她身上。
殷郊把什么都说了——她原是想借姜王后之名劝上一两句的,现在看来是不能了。
殷寿的手掌抚上殷郑的面颊,生茧的拇指摩挲着女儿娇嫩的肌肤。他微微眯起眼睛,盯着女儿,手上略略施加了些力道,
“郑儿同父亲说说,今日无召前来,所为何事?”
像是有一只手捏住了她的心脏,殷郑“咚”地一声跪下去,前额紧紧贴着手背。
“父亲明鉴!”
殷郑猛一开口,顿觉咽喉处如同刀割——她自方才奔跑后一直久久不语,如今突然出声,更显得声音干涩嘶哑,好似老妇。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继续说道:
“女儿今日用火把灼伤了狐妖前爪,才得以逃命。此时能再见父亲心中感怀,再无所求!”
“方才于鹿台门前,表兄率东南两方质子巩卫于此。女儿听他说阿兄为父心切,先上摘星楼以保父亲平安。女儿自知父亲有王上之气,可震慑妖物——但也请父亲看在阿兄一片纯孝之心,不要怪他莽撞。”
“若是如此,伤得不只是阿兄的心,更是八百质子和天下百姓的心。”
殷郊听到殷郑这一通毫不相干的言语,气得几乎要从地上弹起来,“殷郑你——”
话没说完,便被他身后的姬发一把拦住,朝他眨眨眼,示意殷郊此刻不要添乱。于此,殷郊方愤愤不平地安静下来。
姬发能猜出几分殷郑的所作所为,她大抵是知道多说无益,不如先减免自身罪责——八百质子倾巢而出,所有人都知道太子是为了大王的安危才冒险进入摘星楼。若是怪罪他因纯孝之心而生的鲁莽行为,那天下百姓都会知道的。
此时,殷寿完全忽略了方才儿子的冲撞行为,他颇有兴致地绕着女儿的周身走了一圈。随后蹲下身去,伸手将女儿扶起来。他的手绕过殷郑的脖颈,抚了抚她的后颈,像是在安抚这个受惊的猫儿,
“郑儿很是乖顺懂事,竟也有几分你母亲的风范了。”
“女儿不敢!”殷郑又要俯下身去,却被殷寿牢牢架住。她望着父亲的面容,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发抖,“女儿愚钝,如何敢比母亲风姿。只是母亲从前常用心教导女儿,所以能学得几分皮毛罢了。”
“一转眼郑儿都长大了。”殷寿长长地叹了口气,似乎对那个垂髫稚子忽然长成面前的窈窕少女感到有些恍惚,“如今,也是将笄的年岁了吧?”
“劳父亲记挂。”
“这日子当真是如同白驹过隙。”殷寿的目光一凛,“不久四大伯侯并八百诸侯即将入朝歌朝拜——”
“也是时候给你说一门亲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