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跑来问我——你若是真的万事不明,你怎么不敢亲自把那祈福的腕绳交给他——还要藏在我的供盒夹层里?!”
“你早知他有去无回,还做足姿态——”
“我那是希望——”
“你希望何用之有?!”
最后一字,尾音下压,好似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用足了力气——连带着崇应彪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往前去了几分。他骤然碰到少女满是冷汗的额心,如冰封一般凝在原地。
殷郑的右手一松,那支簪子叮当一声,落在地上。四下里再无声响,徒留两人尚未平复的喘息声。
额心相抵,鼻尖相触。
两头狼在穿越荒原后一阵厮打,在对方身上留下无数的伤痕血迹,才终于肯止战——风雪之中相互依偎,默默地舔舐伤口。
崇应彪掐着她脖颈的手无力地垂下去,殷郑跟着垂下左手,指尖擦过他的腕骨处——那里带着一条祈福腕绳,三个紧紧相连的粗糙排扣蹭过指腹处的皮肤。
一阵难言的不祥之感漫上心头,殷郑放缓了声音,低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能感觉到崇应彪愣了片刻,想要退开,却并没有回答。殷郑右手手腕处的力道也松开了,她趁机追过去轻轻拉住对方的手腕,“你怎么知道的?”
“崇应彪!”门外的声音吓了殷郑一跳——是姜文焕,这声音已经近在咫尺,连躲藏的时间都没留给她。俄顷之间,她心如擂鼓,正欲迈步寻一藏身之处——
忽觉腰间被一股极重的力道箍住,将她推到了背后。
她贴着崇应彪□□的脊背,微微弯腰,双手拢住宽大的衣袖裙袂。余光中,有火光照进来,她藏在崇应彪的影子里,被挡得严严实实。
许是见了满地狼藉,姜文焕的声音显得有几分犹豫,“崇应彪?”
“现在,你该称一声北伯侯才是。”
崇应彪的声音冷极了,可他无意识中探到身后的手却在颤抖。殷郑没来得及犹豫,柔软的掌心就已经覆上了遍布伤痕的手背。
姜文焕一向脾性温和,不爱生事,此时也不愿多和崇应彪计较。他只是淡淡道:
“鹿台出事了,传你我二人携亲卫护大王平安。”
“知道了。西岐农夫呢?”
“姬发今夜顶替鄂顺夜巡,不劳你操心。”
说罢,屋内摇曳的火光渐渐远去。
待脚步声消失后,崇应彪才松开殷郑,独自奔去榻边,取了什么东西塞进她手里——
冰冷的纹路印在殷郑的掌心里,向下抚去便能触到皮革质地的刀鞘,隐约之间可见刀柄末端雕作狼首之状。
“拿着它,等营房无人了去你母亲那里——一路上别到处乱逛。直接去,懂了吗?”
殷郑只能勉强辨认崇应彪的轮廓,未来得及回答,便觉眼前的人已经抽身离去。昏暗的屋内一片响动,大约是崇应彪在一地的狼藉寻找上衫。
殷郑没管他,兀自走出屋外。借着月色,被弃于院中的甲胄上蒙了一层银辉。光辉之下,血迹斑斑。
待崇应彪系好上衫奔出门外,恰见殷郑蹲在地上,洇湿的袖口处沾着一片暗红——
霜色之下,片片鳞甲若细浪翻滚,不见寸缕血污。
他不动声色地走过去,拂去其内里的尘土,披在肩上。
“崇应彪。”
他转过身,见殷郑立在一步之外。少女的眉眼自带一股柔和的神情,一如那日她从枝头坠进他怀中——如云似雾般的缥缈,玉琢一样的温润。
她上前一步来,踮起脚尖,“低头。”
崇应彪顺从地弯下腰去,靠近她身边。少女柔软的腰身略微后仰,替他戴上兜鍪——微风拂过,扬起她鬓角处松散的发丝,拂过少年的面颊。崇应彪有几分恍惚,方才置身于黑暗之中五感的记忆被重新唤醒:一片清浅的花香之中,掌心与肩颈处似有灼烧之感。那隐隐的刺痛随经络一路横冲直撞,刺入左胸之中将他心跳的声音无限放大。
殷郑替他整理好下颌处的系带,目光掠过少年手腕处的红绳,
“崇应彪,我是真的希望他平安。”
“我知道。”
“于你,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