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逝去的母亲的影子。
平和、温柔,皓皓乎若皎月,煦煦乎似微风。只消待在她身边,就觉得身心安宁。
殷郑呆呆地跪坐在原地,仰望着他,不敢动作。生怕自己一个恍神,连影子都消散得无影无踪了。
直到有人托着她的手肘,将她从地上扶起来,
“公主,你受伤了。”
她转头一看,见自己右侧的衣袖一片鲜红。
......
伤口有些深,须得尽快处理。
为保殷郑的名誉,姬发干脆自肩膀处撕开衣袖,让伯邑考替她敷药包扎。
比之姬发,姬考对待比自己年幼的孩子明显耐心许多。他对殷郑的态度与自己的兄弟无异,甚至更柔和几分——
“方才,多谢公主舍身相护。”
殷郑捧着手中吃了一半的糕饼,不知该如何回答。最后,只能木然地点了点头。
姬发见殷郑不答,急忙开口道:“这是我兄长姬考,公主不必害怕。”
“公主恐怕是第一次见这刀剑情形,”姬考看了幼弟一眼,“受了惊吓实乃常情。”
“劳烦大公子帮我治伤。”当姬考在殷郑右臂的伤处扎上布结时,殷郑开口道。
姬考有几分诧异地看了看她,忽然笑了,“公主何出此言?一点小事罢了,何足挂齿。”
殷郑茫然无措的神色落在姬考眼中——他知道年少的公主此时心绪不宁,有惊惧,但也掺杂了别的情绪,只是姬考自知不要探寻别人的想法。于此,他未再多问,只是拦住还想过来说话的姬发,“有什么事且再等等,让公主平复了心绪再说也不迟。”
于此,姬发也不再多言,转而对兄长絮絮叨叨这许多年以来的琐事。而殷郑也只是坐在一旁,静静地望着这对多年未见的兄弟——
此时金乌西行,暖金色的日光落在他们身上。二人言辞之间亲密无间,就如同他们从未分离。微风拂过时,殷郑似乎能在风里嗅见一阵似有似无的麦香。
‘郊儿说西岐麦浪翻滚,最是自由——你应当喜欢那儿。’
或许,兄长看中的不只是无拘无束的旷野,殷郑想着,还有兄友弟恭、父慈子孝——姬发应该经常同殷郊讲起家乡、讲起自己的兄长,殷郊才会生出那样的想法——让她到西岐去。朝歌城给不了她的,殷郊希望她能在别处获得。
这样无条件的爱,或许真的只有殷郊才会给她。不需要她努力,不需要她乖巧,只要她是殷郑,殷郊就永远会以兄长的身份爱她。
就如同太阳每天都会升起,只要她站在那里,阳光总会拥抱她。
殷郑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可笑的想法——如果她真的远嫁了,多年之后她和殷郊再遇,殷郊能不能像姬考认出姬发这样,一眼就认出她呢?
浅浅的笑意浮上殷郑的唇角,她也说不好兄长能不能认出自己来,但勉强当他可以吧。
殷郑仰起头,自屋顶的漏隙处望向天空——
她其实是幸运的,儿时有母亲照拂,年少有苏全孝作为玩伴,还有殷郊......
满载着秋意的风拂过殷郑的发梢,一如她曾伏在兄长背上,被他背着跑过长长的宫道——
王孙为骑,贵女徒歌。从来,都不是传闻。
殷郑反手抚摸着簪在发髻间的象牙发簪,在心中做了个决定:
她有的本就不算多,殷郊更是她如今唯一的亲人,她绝不能再失去兄长。
无论如何,她都要救他。
......
等到西岐的两兄弟叙完旧,殷郑才上前叫住姬发。她将藏在食盒底层的包裹递过去,请他代为转交给兄长。
姬发看着手里的东西,面上露出几分歉意和不忍来,“之前怀疑公主,是我的不是。公主若是想见殷郊,我——”
“不用,你照顾好他就行。”殷郑不等姬发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你一向同我兄长交好,我自然信你。”
“可公主不想见见殷郊吗?”
“当然想,”殷郑对他笑了一下,“但现在不是时候。”
“我今日能来见你是打着姜文焕的名号,若给人瞧见我们二人单独行事,实在是容易被怀疑。”
姬发的目光不自然地飘过殷郑发间的簪子,似想说些什么,但最后也只是点了点头。
“日后传递消息不方便,若有急事,你便藏一片龟甲在灵堂的角落——我每日中午去一次。到时候,我来演武场的马厩找你。”
金色的暖阳落在年少的公主眼中,恍如零落的星火在夜色里燃烧。许久之后,已经成为武王的姬发依然能想起那一日的午后,殷商末世公主的声音柔和而坚定:
“放心姬发。我来想办法,送他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