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亮起的时候,穆霖慈正用肩夹着座机听筒,忙着跟外校老师死磕。
这个外校老师,听筒里的总是冷冰冰的怨怼语气,搞得霖慈一跟她通电话就觉得浑身发凉。
直到挂了电话,她都没回过神来。还是同屋的阿玲提醒有消息来。穆霖慈这才想起,赶紧拿起手机,只一眼,当即危襟正坐,仿若上课睡觉被抓包的后排学生。
好不容易归于平静的太阳穴再次与听筒里嘟嘟的忙音步调一致。
一跳一跳,抽着疼。
临近下班,办公室里气氛热络,霖慈没参与,纠结了半天,终于打字过去——
【不好意思,今晚临时加班,稍后马上过去。】
短信发出,霖慈自己都觉得不真诚。
又是“稍后”,又“马上”,到底是稍后还是马上?
那边倒是回得很快,只听“叮”的一声,短信传来。
【好的。】
“好的“又是什么意思?
是“好的,下次再约”?
还是“好的,我会等你”?
看来今晚是逃不掉了。霖慈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瘫倒在桌子上。
阿玲好奇,“怎么回事啊?看你跟丢了魂似的。”
“马上就不是丢魂了。”穆霖慈认命地开始收拾桌面,“马上命也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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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针指向七点四十的时候,穆霖慈的那辆油电混动小轿车终于停在了商场门口。
又耗费了不多不少二十分钟,磨磨蹭蹭地找到了电梯入口。
抬腕,机械表在电梯射灯的照射下发出刺眼的光芒,正好八点。
直梯上升时,穆霖慈一直在祈求店里的人会因为她的不守时和拖延愤然离席。
奈何,卑微愿望还是在看到那人背影时惨遭破碎。稀碎。
眼前的覃凤声仍是白衬衫黑裤子,和穆霖慈恨不得删除记忆的那天一模一样。
不过回想起那天自己的样子,霖慈合理怀疑这人可能认不出自己。倒不是因为今天打扮地多么出尘绝艳,实在是那天太狼狈——
那天的飞来横祸,说来说去还是怪胡总——又不知道领导从哪介绍了一个外包团队,点名其负责霖慈手中新书的封面设计。却不想那团队胆子极大,直接来了个抄袭了事。他们倒是眼光好,直接抄了某位行业大佬的获奖设计。
结果行业大佬直接一纸把霖慈出版社上头的公司拓川给告了。
那天下着大暴雨,霖慈人在家中坐,胡总一通夺命电话过来,对着她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顿骂。还没等霖慈反应过来,胡总那边又抛过来一堆问题,问得刁钻又严苛,霖慈不过一只职场小虾米,哪里懂得这些。
胡总仍在那头催命似地骂道,“平时都怎么工作的?一问三不知,外包公司的资质你们都不审查的吗?现在覃律等着要呢,你快点找出来发过来!”
手机里传来一失了真的男声——只因气定神闲所以下意识地让人觉得好听——在旁边和稀泥道,“让涉事人员来了再说吧,等一会儿也没什么。”
胡总又在另一头咆哮,“快点!别让大家等你一个!”
高高在上!
说得轻巧!
霖慈在暴雨里举步维艰时,怒气爆棚。对,她的确是个无足轻重的小编辑,可打工人也有打工人的脾气的。这外包公司是谁塞进公司的,拓川能有谁比胡总更清楚?现在出了事倒好,他置身事外一身轻松,反而把她拉出来担责!
还有那个画外音,装什么装?没他在旁边添油加醋,霖慈也不至于多挨一句骂。
雨骤风急,都大的雨滴打到脸上生疼,原本的紧张早已转化为一腔积怨孤勇。霖慈在地铁上愤怒地下载了某直聘软件,悲壮地好像提着刺刀的亡命徒等着跟对手决一死战。
为了不影响表现,一路上霖慈打了一堆腹稿,幻想着自己一把推开会议室的大门,宛若呼啸山庄里癫狂的希斯克利夫,她有信心也有决心给小小的会议室里的每一个人一点大大的震撼!
一切和她幻想的都一样,唯独在推开了会议室大门时,刀子似的目光在和会议室正中间的那位交锋时骤然静止——
黑西装白衬衫。
跟他今天相亲时的打扮一模一样。
彼时其身后落地窗刷地闪过一道惨白的闪电,紧接着就是轰隆隆的雷声。
27层的巨大落地窗俨然是欣赏夏日雷暴的好去处,如果霖慈彼时没有狼狈地像是在海里淹死多年的女鬼、如果覃凤声的脸色能不这么难看就好了。
覃凤声是否有在第一时间认出她来,头发如海草般紧贴在下颌的穆霖慈没有自信。
可覃凤声还是覃凤声,尽管多年未见,她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