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长明灯,自那日之后平熙便不再提起,她知道这不过是虚妄的寄托罢了。
又过了一段时日,景弘在睡梦中安然离世。
焚烧殷弃的时候,景弘说过自己死后也要化成灰随风随江去往天南海北,所以平熙也请殷羡将景弘焚化。
可是景弘的骨灰平熙不知该如何安置,她想着不能单由自己决定,有一人的意见极为重要。
平熙捧着盛了景弘骨灰的瓷罐立于庭院之中,大风吹落一树梨花,有几瓣落在她的发间。
若梨轻声上前摘下平熙发上的花瓣,担忧地开口道:“阿熙,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毕竟只陪了爷爷短短三年,所以无论如何我都没有权利擅自处理爷爷的骨灰。”平熙抚摸着冰凉的瓷罐,转身对若梨道,“我想把爷爷交给业茗,他自小便与爷爷待在一起,没有人比他更合适了。”
“好,我去送。”若梨点点头道。
“不,我要亲自去见业茗,当年哥哥的死带给他的伤害太大,这也是我心头的一根刺。我想此番前去,能够解开我们之间的心结。”平熙的目光落在空中飘舞的花瓣上,思绪却飞回到那个可怕的夜晚。
“可是你的身体受得了吗?”若梨开口打断了平熙的回忆。
平熙颔首闷笑,随后点点头,她的身子还不至于弱到连路都走不了。
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平熙就不会改变主意。
殷羡和顾芸宁也知道她的性子,所以二人并未做过多阻挠。
时隔两年,平熙再次来到业茗出家的寺庙,已是物是人非。
这座寺庙里的僧人在前些时日动乱之时散的散、逃的逃,庙门口散乱着枯枝败叶,看起来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
但是平熙仍抱着一丝希望上前扣了扣门。
许久,里头没有一点动静,就在平熙失望之时庙门缓缓打开。
里头走出一人,面容清秀。
“业茗......”平熙试探着唤了一声。
那人望着平熙,从她的口型认出自己的名字,眸中流光忽闪。
是了,是业茗没错,平熙细细打量着他如是想着。
两年没见,业茗长得壮了些,但仍是有些清瘦,面上也褪去青涩和稚嫩,眉目间显着沉稳。
业茗认出来人是平熙,神色有些诧异,不仅是惊讶于她还记得来看自己,更是惊叹她的变化。
从前的平熙是乐观坚毅的,身上时刻闪着暖光,可是此刻眼前的平熙却异常瘦削,眉头积聚着浓浓的愁思与阴郁。她即便是笑着,眼中还是氤氲着悲伤。
两年前平熙来寻自己,业茗拒绝了与她见面,但两年过去,他心中已经放下所有,所以这次他想好好与平熙见一面。
业茗浅笑着朝平熙点头,摊出手示意她跟上。
二人对坐在院子里,周遭景致萧条,自从寺庙只剩下业茗一人,他就不再每日打扫院落了。
若梨往后走了几步,踩得地上树叶枝条咔擦作响。见他们一时半会结束不了交谈,她便拣了一片叶子坐在树旁的石凳上。
“近来可好?”平熙放慢语速,好让业茗看得清楚。
业茗盯着平熙的双唇点点头,随后又指了指她。
平熙点点头,突然又笑着摇了摇头,嘴角溢出一丝苦涩。
二人沉默一阵,平熙从脚边包裹中取出一个瓷罐放在桌上,看着业茗指了指瓷罐,无声张口比出“景弘”的口型。
业茗眨巴眨巴眼,困惑地歪着头,见平熙又说了一遍才反应过来。
他不可置信地盯着瓷罐,耳中突然一阵轰鸣,眼前也冒出许多星点,业茗没想到两年前便是自己与景弘的最后一面。
业茗突然起身晃晃悠悠朝着瓷罐跪下,双手紧紧攥住衣摆,心中不断责备自己不孝。
他的额头杵在地面,喉中呃呃啊啊地呜咽着,他怨自己太过任性,怎么就因为一时的刺激离开了景弘,原本自己应该陪伴景弘让他安享晚年的。
平熙没再说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便起身离开。
她想业茗是个聪明人,今日她将景弘的骨灰带来,业茗应该会妥善处理。平熙还希望业茗回到医馆和忆安一同打理,但是她没有告诉业茗,如果业茗对医馆对景弘还有感情,就算平熙不提醒他也会自己回去的。
事实证明,平熙的判断没有错。
那日之后,业茗便收拾行李回了医馆,景弘的骨灰也被他处理妥当。
没了平熙和景弘,忆安又孤身一人,但是现在她不会再害怕,因为她有了本事傍身,也有栖身之所。更重要的是,业茗很是喜欢忆安,将她当作自己亲妹妹一样疼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