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初秋的清晨,露水湿重,群山远黛如画,几声脆啼,不见轻雀掠过。
一条不知经谁手铺就的石板小路自山脚一路蔓延至山顶,风吹日晒雨淋,日复一日的狭窄、凹凸不平,青苔蔓布。
一灰袍女子走在前头,一衣衫褴褛的小童踉踉跄跄跟在后头。
雀钗自幼长在这山上,由一位坤道抚养长大,雀钗喊她姑姑。姑姑去世后,她继续住在半败的道观里,深居简出,极偶尔才会下山添置物什。
山是普通的山,山下的镇也是无名的镇。
这一趟下山却撞见个小乞儿,大概是饿极了,偷馒头被摊主逮到就要好一顿伺候。
鸡飞狗跳之下,小乞儿扑到在地,忙往她的方向爬了几步,拽住她的衣角,对着她哽咽地求救:“救救我……”
脏兮兮的小脸上,两行眼泪留下的痕迹分外明显。
大概是见她道士打扮,不是活菩萨也有慈悲心肠,可以救她一命。雀钗本不想理会,尚未甩开,却是摊主见了自认倒霉:“算了算了,就算我积善行德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小乞儿却就这样跟上了她,还自作聪明地隔了几米远,以为自己没有被发现,最后竟一路跟到了山脚下。
雀钗终于回头,小乞儿猝不及防,一脸心虚,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不敢瞧她。蓬头垢面的,但看得出来五官清秀,是个女孩。
“你跟着我做什么。”
雀钗问话,小乞儿才敢看向她,但还是不敢说话。
“你要和我上山吗。”
小乞儿眨巴眨巴眼睛,像是在猜测琢磨雀钗这话的意思,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雀钗淡淡道:“那就看你能不能跟上吧。”
说完,她转身上山,很快就将小乞儿抛在了身后。山路难行,雨后的石径路更是湿滑,但身后的小乞儿倒一直跌跌撞撞地跟着。
迎面一片透过林叶的清朗日光,雀钗无端想起了姑姑走的那个清晨。
姑姑长得很美,从雀钗记事起就是一副不变的模样,却在这人世间的最后半年里像被暴晒的花朵一样失去了青春容颜,形容枯槁。
性情也跟着大变,一向冷面寡言的她不愿见人,把自己藏在层层叠叠的床幔深处,絮叨着雀钗听不懂的话。
弥留的最后一刻,阳光刺破了连日的阴雨天,姑姑精神变得很好,让雀钗掀开了床幔。
她眼神清亮,人看着也年轻了不少,像个慈祥的老太太,攥着雀钗的手对她说:“我走后,你一个人……是姑姑对不起你。”
雀钗低头听着。
黎明破晓,拂过这一间古朽的禅房,袅袅升起的熏香漫腾于上空。
她久久地跪在姑姑的床前,想起很多个曾经被罚跪的时刻,或是因为天资愚钝,或是被认为练功偷懒,亦或是过于吵闹、不守规矩,都是她还极时候的事情。
有一次在雨天罚跪中高烧晕去,意识朦胧中总感觉有一只手多次温柔地摸过自己的额前,但醒来,依旧是姑姑冷若冰霜的面庞。
檀香燃尽时,那只紧紧握着她的老人的手,像被风吹落的枯叶般自然垂落。万籁俱寂中,戎真听见院中沿着叶脉而过的露水坠落陶缸的声音。
涟漪激荡。
突然一声尖叫,戎真身形一顿,忙转过身,石阶之下,饰演小卯小时候的女孩摔倒了。
女孩叫阮孟窈,小小年纪已经出演了很多电视剧电影,是很有名气的童星。
一般出现这种意外,肯定是立刻停止拍摄,确保演员的安全,但是只见阮孟窈还沉浸在戏里,咬着唇慢慢爬了起来。
周帆没有喊暂停。
阮孟窈刚杀青了一部电视剧,加上开学,前天才来了剧组,但是状态不对,每场戏都拍得不顺畅,一点也没有传说中“天才童星”该有的样子。
周帆拍戏讲究实景,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哪个时间段的戏就在哪个时间拍。小卯拜雀钗为师的这场戏从清晨拍到现在日上三竿,她的脸色不算好。
周导演私下大方好说话,但拍起戏来就变得一丝不苟,给人的压力不小。再天才的童星也只是一个小孩,阮孟窈有所察觉地想要调整,但这种时候,越是在意越是用力,状态反而越差,从而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戎真站在高处,默默看着阮孟窈一瘸一拐地朝她走来,直到还剩几步台阶,她才往下走了两步,恰好在阮孟窈又差点要摔倒之前及时扶住了她。
手心相触,阮孟窈瑟缩了一下,她按着剧本颤颤巍巍地说出台词:“……您的手,有点凉。”
当下,她作为演员被审判的害怕和紧张,都反应到了角色身上,是小卯在乞求雀钗的收留,好不可怜。
周帆宣布这场戏过了并领头让大家给阮孟窈鼓掌时,戎真先是听见小姑娘小声但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然后才拘谨地笑起来。戎真本想鼓励或者夸奖她一句,但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