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陆溪在家收拾前往丹阳的行囊,只是夫妻二人的衣物加在一起也不足以放进一个箱子,所以就草草收拾了一下,待到傍晚时分去外面的城楼上散散步。
“溪要出门吗?”
陆溪前脚刚踏出门槛就听见有人在后面呼唤她,于是疑惑地回过头,发现说话的人竟是步遥。
她缓缓走近,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微扬的唇角美如弯月,“我听见周郎这么叫过你,便想,这应该是你的闺中表字。”
她不太擅长和人交际,所以自来到这个时代以来,一直没有正经交过朋友,与大多数人都只是点头之交而已。
“是……”她憨憨地点头,不太自然地用手挠了挠头。
“我可以与你同去吗?”
“好,我扶着您。”陆溪赶忙凑上前,拉起步遥的胳膊。
真不敢想象,这个看不见东西的女子是怎么潇洒活过这些年的。
二人行至城楼,忽觉得城中的氛围有些不对。
往日里繁华一片的街头,如今虽算不得冷清,却十分拘束。人人都板着神经,言谈时贴着对方的耳朵窃语,时不时还会左顾右盼,生怕被别人听见什么。
今天是新太守刘勋上任的日子。
一番博弈下来,孙策倒像个笑话,他为袁术开疆拓土,却连自己的一寸天地都没有。
遥遥地,她看见城门外闪着跳动的灯火,而后那一抹光亮越来越近,铁蹄声似乎要震碎整个庐江城——新太守带着他的一队人马,初来乍到。
当马车的轮胎碾压过城门的关口时,它慢慢停了下来,紧接着一位衣着华贵的老人扶着拐杖下了车,他就是刘勋。
此人身材高挑却有些羸弱,皮肤黝黑,双颊瘦削,留着一笔山羊胡,眉头紧锁,不怒自威。而那一双锐利的眼,让人情不自禁想起了鹰,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特征:目光随处都像在盯着猎物。
陆溪心底一沉,她隐隐觉得,这个人的存在是一种潜在的威胁。
如今要离开倒还好,若是留下去,岂不是任人宰割了?
“下面在做什么,有些吵闹,又有些肃静。”步遥轻声发问。
沉浸在思绪中的陆溪猛然回过头,才发现同样是站在城楼上吹吹夜风,她能目睹刘勋初上任的全过程,而步遥却对眼前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新太守上任罢了。”陆溪道。
步遥暂时没有什么反应,旁人根本看不到她的双眼,也不知道她此刻的眼神是在笑,还是在哭。
良久,待刘勋的车马队伍已经行至太守府,街上的人群几乎都散尽,陆溪忍不住道,“夫人,你不想摘下白绫,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吗?”
步遥没有抱怨,没有痛斥,也没有一口答应下来,她只是微笑着摇摇头,说道:“如果我摘下来,你们都会遭受不幸的。”
刘勋初来上任,这群官府里的小吏都提心吊胆,他们不知道自己未来的上司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会否像陆康那样和善宽容?若是碰上个不好招惹的人,那日后工作处处都是麻烦。
府里有一位小吏,名叫焦复,原是庐江郡里不知名的主簿,今日有幸被临时差遣来向刘勋汇报情况。
“卑职见过主公。”焦复不过二十岁出头,为人谦卑有礼。
刘勋手里把着一盏玉茶杯,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这庐江郡里都有什么情况,你细细说与我听。不过,你得说我想听的事情,懂么?”
焦复再年轻也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好几年了,一些人情世故也是懂得,自然听出了刘勋话里的弦外之音。
“卑职明白。”他倒是识时务,又道:“在孙策举兵讨伐之前,庐江郡一直是陆康大人的囊中之物,我们这些替人办事的小吏,也只听陆大人差遣。后来孙策兵临城下,收买了不少人心,如今……”
“如今怎么?”刘勋催促道。
焦复清了清嗓子,道:“如今人心思变得厉害,自孙策走后,一直是周瑜代为打理城中事务,颇得人心。”
这些话着实激到了刘勋,他一甩手将桌上的玉盏打翻在地,怒斥道:“怎么,他周瑜还想骑到我脖子上来了?仗着自己出身高门大户,便无法无天了。一介竖子,毛还没长齐,还敢与我斗,不自量力。”
底下跪着的焦复偷偷抬了一下眼眸,打量着生气时的刘勋,一张原本黝黑的脸这下憋成了黑红色,更加不好惹。
他说的都是实话,是随便揪出来一个人都会说的话。
若是这个时候他再提一些体面的官方话术,那也太不识抬举了。
“主公稍安勿躁,您如今已是庐江郡守,周瑜只是强弩之末,不足为惧。他一听见主公要来的消息时,吓得连忙收拾东西投奔从父,明日就要启程了。”焦复连忙道。
刘勋的态度果然好转起来,一只手慢慢捋着胡子,道:“明日就走?”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