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游最近很不爽。
他很少不爽,也很少发脾气,他是石头街上公认的好孩子,是学堂先生的心肝宝贝,是大姑大婶们的开心果,是小丫头们的梦中情郎,他从小克己复礼,待人接物从未逾矩,从忆事以来行为举止从未有过任何的偏颇。
他顺风顺水的八年人生里,他的第一个变数猝不及防的冒了出来,突然到周游有点头晕目眩。
“听说你爹是个厨子。”这是变数和他说的第一句话,变数嗓子有点尖,刺耳得很。
他微笑不语。
“那你以后也一定当厨子。”这是变数和他说的第二句话。
他想起书中说君子应当修身养性,不宜和无知之人动怒,于是转身要走。
“我喜欢吃莲房鱼包,你记好了,日后我请你来我家当厨子就给我做这道菜好了。”
周游的微笑僵在嘴边,他冷冷的拂开拽着他衣袖的那双长着尖尖指甲的手,冷淡道:“第一,我日后要当状元郎,去朝廷做官。第二,我不在乎你喜欢吃什么。第三,你的指甲太长了。”
变数看看周游又看了看自己的指甲,有点不高兴,嘴巴嘟囔了几句含糊的话,扭头走了,走的时候身后一群乌泱泱的护卫跟在后面,护送他进了一处大宅子,宅子黑漆漆的大门紧紧关上,二人的梁子就此结下。
周游不知道他们家从哪里什么时候来的,寻常人家搬家都是白日,而他们家某天深夜忽然搬了过来,搬来的时候没有惊扰任何人,就像地里的蘑菇在某个雨夜之后悄悄长了出来,不声不响的就出现在那里。
石头街上的人们对这家人多有猜测,有人说这家人是富商隐居于此处,又有人说这家人是朝廷钦犯来此处避难,还有人猜测这家人是穿着人皮的妖怪专门下山吃人的,总之说什么的都有,周游向来醉心于诗书,从不过问。
一户神神秘秘的人家对周游的世界并不能造成多大的影响,他照样早早的去上学,背书背到深夜,睡前读几个状元郎的勤奋故事激励自己,直到有一天他注意到学堂第一排靠讲桌的位置从一个变成了两个,他才留意到这户人家,准确的来说是留意到宋郗。
这靠近讲台的位置一直以来就是周游作为天赋异禀的好学生的特权,这特权之所以是特权是因为拥有的人少,现在有这特权的人从一个变成两个多少让他有些不爽,他正准备礼貌的向先生询问缘由,宋郗却先他一步朝先生开口了。
“先生,我不想坐这里,我想坐最后一排。”
周游反复确认自己没有听错,这人居然想坐最后一排?他是不是有病!
先生摸摸胡子:“宋郗,方才我考你,你学问已然十分了得,你坐在第一排给诸位同窗做个表率,让大家看看你是如何学习的。”
就他?周游瞟了他一眼,他比自己矮半个脑袋,长得圆头圆脑,眉眼过于秀气,说话尖牙利齿,指甲依旧很长,哪里像什么有大学问的人,似是注意到了周游不屑的目光,宋郗扭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并做了个极其丑陋的鬼脸给他看。周游觉得眼睛有些被污染了,重重的放下书包,不去理会他。
课堂上,周游留意到,先生教的东西宋郗一概不听,从袖口掏出一只半死不活的青蛙摸了半天,先生点他回答问题,他坏笑着便猛地把青蛙一摁,青蛙受到了惊吓,一下子窜到了先生的书本上,先生是个见过大世面的,岿然不动,这青蛙觉得好没意思,便窜到了周游的手背上,周游只觉得全身发麻,一边尖叫,手一边甩开这青蛙,手上握着毛笔的周游不但给自己衣衫上甩满了墨点子还给全班同学的衣服上都贡献了墨渍,周游生平第一次回家被娘打就是因为这只可恶的青蛙,而宋郗却笑得格外清脆,巴不得周游再倒霉一点。
周游并不畏惧这类流氓地痞似的人物,他讨厌宋郗就讨厌在宋郗并不是纯粹的流氓地痞,这人明明从不听课却偏偏总能把先生教得课文倒背如流,还能滔滔不绝的说出好些见解出来,他脑海里浮现几个大字:装腔作势。
偶然间他听有同窗中有宋郗的崇拜者询问宋郗是从何明白这些大道理和学问的,宋郗懒洋洋道:“被逼的。”被谁逼的,为何要逼,他也没说明白,因此周游半点也不信他是被逼的,周游觉得他只是想让大家都觉得他不爱学习,然后偷偷在家努力。学习都不正大光明,小人也。
周游一度劝慰自己,有个讨厌的竞争对手也蛮好,起码可以起到督促自己努力学习的作用,可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法超越宋郗的时候他宁愿这个讨厌鬼从世界上悄无声息的消失,就像他悄无声息的出现一样。拿了无数次第一的宋郗却偏偏总在他苦读的时候从他身边路过,贱兮兮、轻飘飘的道了一句:“别当状元郎了,来我家当厨子吧。”
周游一时间也忘了什么君子做派,咬牙切齿的看着宋郗,宋郗笑得春风满面,热情洋溢,不知道的看着这样的笑容还以为宋郗与他十分交好呢。
有多事佬在宋郗走后捅了捅周游的胳膊道:“原先我总觉得我们学堂日后你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