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猴子熬灯的初时,我一直都知道的。
初时只觉得稀奇,潮音岛上的妖怪没见过打斗场景,因此也从未如此恐惧过。我是看多了恐惧,却没看见这种小事被吓破胆子的。
可看了一眼,便常常担忧。
担忧他因为惊吓过度突然离世、担忧他把我当成生杀予夺的妖人、担忧他因此生病。可我没想到他只是害怕自己成为魔。
师父教过我良善,他说这是我做观音的根本。
我自认为我是良善的,从不随意改动他人命运,若是遇到疾苦,也会伸手援助。为生死离别动过心,为世间的生命感到欣喜。
3只是良善到要求自己,我还做不到。
猴子有点太干净了,我不知道是否是因为花果山过于干净的缘故。
他本来是妖,当了一方大王,身上的妖气却依然干净。像王母蟠桃园的春日,像莲池蜻蜓点水的涟漪,像灵山的空谷幽兰。像草木亭亭,像青天流云。
一时间找不到准确的言语道断这种涉世的干净。
我曾经在午夜时候想过,为何我会将他留在岛内。
曾经也有人闯入过潮音岛,但我面都没有露出,就设法让这些不速之客自行离开。但那一天,冥冥之中似有天意。
后来我才知道,有些人的相遇,仅为了四个字,在劫难逃。
——
猴子醒来后,又有点呆滞。没有办法从梦魇中彻底苏醒,我问了好几声,他才突然弹坐起。
“这是哪里?花果山还在吗?我要去看看!”
“猴子。你刚才看见的都是假的。”
猴子不相信,“假的?我不信,我要回去看一眼。”
我在空中轻轻抚掌,玄光镜展示了猴子心心念念的花果山:“你想看谁,都可以看见。”
猴子呆看着玄光镜好一会,才渐渐缓过神。
灵犀没好气地把药放着,把门关得很响。猴子看着她离去的身影。终于一点一点分清楚了梦和现实。
梦里面有些人在现实中确实走了。但并非是因为战乱,大多数是寿终正寝。
猴族长寿,猴子是妖,比他们更长寿。大概是看多了太多同类的生离死别,反而很难忘怀,所以笼魇中的景象,让他直接代入了进去。
我只知道人族会这样,却不知道妖族也有这样的。一时间不敢出声打扰。
“阿音,多谢。我想一个人静静。”
猴子把脑袋埋进膝盖里,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
我决定给他自己静一会,一出门就看见两个人站在门口,见我出来了,探着的两个脑袋才缩回去了。
“师姐好,我是普贤。”
“师姐好,我是文殊。”
这两个人我知道的,就是一直监视着我的小师妹。
“我们是来接你的。”普贤说。
“师尊生气了!你得快回去让师尊消消气!”文殊说。
“师尊生气了太可怕。”文殊又说。
“整个灵山都心惶惶的。”普照补上。
这两个人似乎就不能独立说一句话,莫名很聒噪。我回眼屋里,道:“明日天一亮,我一定去领罚。”
文殊普贤往里面看抻了抻脖子,互相对视一眼,显然都不清楚里面那人究竟是谁。
“是后山的妖灵,平日里最顽皮,因为胡闹跑了出去,我这才将他捉回来。”我解释道。
虽然她俩日日看着潮音岛,却也有疏懒得时候,更别说记住一草一木了,也不好追问。毕竟追问下去,第一个受罚的就是她俩,也就点了点头。
“那我们就天亮走。”她们说。
“你天亮前能治好这个小子吗?”灵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边上,神情十分不悦。
“灵犀姐姐,谢谢。”
灵犀不领情,转过身去,又消失在光圈之中。
我本来以为灵犀会把猴子的事情一起告诉师父,如今看来是我多虑了。灵犀还是那个灵犀,怎么可能会变呢?
天色本不早了,我带了饭去看猴子,把他的屋子点亮。
猴子缩在床角,我推开门的时候明显被吓了一跳,见来人是我,才安心下来。
“你该吃点饭了。”我将吃食都摆在桌上,朝他伸出手。
猴子盯着我的手,半天才挤出两个字:“不饿。”
我便端着吃食坐在床边。
“灵犀给你熬了粥,说这东西温生,适合你现在进食。”
猴子盯着粥出神。
“梦里面,我也吃过。”
猴子大概说的是我没进去梦境之前,世上有挂碍者身陷囫囹,那些未尽的怨灵,便在笼魇中一日又一日将往事重演。其中也包括这种温暖的画面。
“猴子,梦里面都不是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