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围着成堆的丫鬟仆妇,众星捧月似的说笑着。
他一抬头眼睛却不住地往黛玉身上打量,片刻也不想移开。
贾宝玉的目光过于直白,林惜昭见状,不由气从心起,后退一步,偏了偏身子,不动声色地挡住贾宝玉的视线。
贾宝玉回过神来,笑嘻嘻挨着贾母落座,指着黛玉说:“这个妹妹我曾经见过。”
林惜昭心里咯噔一下,暗道:“果然来了。”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警惕贾宝玉发疯。
隔壁的王夫人脸色已不怎么好了。别看她如今整日吃斋念佛,一副菩萨模样,但王家女儿素来权柄心极盛,只拿王熙凤做例子就知道了。
当年王夫人新嫁到贾府,贾赦先头的张夫人身子不好,本打算趁机将管家权拢在手里,不曾想半路杀出了贾敏这个小姑子,姑嫂就此结下梁子,多年来都不曾释怀。贾敏的死讯自扬州传来,王夫人明面上哀戚,私下实则饭都多用了几碗。
贾珠一命呜呼后,王夫人只有宝玉这一个儿子,就指望这他了,现下见宝玉被林家的小丫头勾了去,新仇旧恨一道涌上心头,看向黛玉的眼神越发不善。
林惜昭撇了撇嘴,插话:“都说女儿俏母,母亲似您,姐姐似母,表哥想是瞧出了姐姐和外祖母的相似之处,觉得亲切罢了。”
贾宝玉嚅嗫着嘴唇,想要说过自己不是这个意思,而是一见如故,恨不得日日夜夜同她在一处,却被林惜昭投来的隐蔽眼神吓了一跳。
恶狠狠的,与外表一点儿也不符。
直觉告诉他这个妹妹绝不是好相与的。
林惜昭一番打岔后,王夫人的脸色明显好上了许多。她看着林惜昭,觉得这个小丫头片子略微还算顺眼,如果没有后面的事故,也不是不能松松手容下她。
“这玉不要也罢!”
贾宝玉扯落颈上的通灵宝玉,双手高高举起。
“都说它是什么宝贝,可家里的姐姐妹妹都没有,可见是个祸害!”贾宝玉说了这句话后,荣庆堂内的气氛顿时僵硬。
歪倒在迎春膝上说笑的惜春规矩地坐好,胆怯地攥着迎春的衣袖。王夫人依然靠在太师椅上,但眼神直直地剜向黛玉,几乎恨不得走过来扇上两巴掌。
丫鬟们更不必说,一窝蜂地涌到贾宝玉身边将人死死抱住,柔声劝道:“二爷何苦摔这命根子!”
贾母更是心都要碎了,杵着拐杖颤颤巍巍地把宝贝孙子搂进怀里。
唯有林惜昭还是那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趁人不注意悄悄打了个哈欠,拦住了被吓得想要起身的黛玉。
这种伎俩,她早就看明白了。
生带异象一直都被看作吉兆,荣国府二爷含玉而生后很快便传开了,几乎每有客人来,贾宝玉就要戴着玉出来给客人问好,长辈和贴身的丫鬟也随时护着这块吉兆。
贾宝玉遇到不如他心意的事就摔玉,倒也不是他毫不在乎,恰恰相反,他自己分明知道这物什是多么重要。好比匪徒手握人质,玉在他身上,家人们便会对他几近纵容,衣食住行要什么给什么,不想四书五经就不学。
贾宝玉享受着姐姐妹妹的温言软语,心里甜滋滋的跟吃了蜜糖似的。他迟迟不见新来的林妹妹来安抚自己,撇着嘴从贾母怀里爬起,抬头便见一只纤纤玉手正托着他的宝玉。
贾宝玉抬头捧着玉愣在原地。
贾宝玉见眼前的少女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却面目如玉、双眸流眄,好似天上的玉女一般,与家中姊妹大不相同。他素爱好模样的姑娘,恍惚间忘却了林惜昭适才的恶狠眼神。
“表哥的玉世间难寻,可要仔细收好了。”
“多谢林二姑娘。”一旁的袭人飞快地从林惜昭手里夺过宝玉,腕间的银镯碰撞出叮咚脆响,擦拭干净了宝玉,重挂于贾宝玉脖间。
林惜昭自顾自继续说道:“莫沾脏污,当心撞了客,辜负了长辈们的爱护,令他们悬心。”
眼眸里闪烁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