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半年前便上了折子,请天家许可,令贤德妃省亲,以叙天伦之乐。
得了旨意后,雕梁画栋、绵延三里的大观园便浩浩荡荡建起。园内工程具以告竣,若干亭台楼阁还未题字有名。贾母最好游乐,兴致起来就请了宁荣二府的所有女眷一道,在大观园观览一番,也帮忙想想提名词句,等到贤德妃驾幸,再从中选择。
出了东北的角门,便是长林堆雪,曲水绕径。贾母摆了茶宴在一处轩丽宽敞的院子里,院内销金嵌宝,方厦圆亭。
林惜昭进去的时候,里面已坐着三五女眷。
旁边的雪粉墙面上挂着几幅岁寒三友和流云百蝠,林惜昭依稀记得曾在家里的库房见过,但时间有些久了,细节也记不清了,故而不能确定。
林如海曾打发林管家送了三万两银子,并四五箱玩器,作为省亲别院的凑份添头,大概这便是其中之一。
黛玉也是第一次到大观园,惊异于南北园林的不同,一时间有些挪不开眼:“都说北方的园林阔气轩丽,青松拂檐,彩焕螭头?,果然是别有一番皇家气象,名副其实。”
林惜昭笑着应了一声,听到旁边有人搭腔道:“哟——两位妹妹来了,托娘娘的福,我这种土包子也能提前进来见识一圈。你们二嫂子我肚子里墨水都没有一滴,到时候老太太问起,可得帮我挡挡。”
“对了。”王熙凤拉过一个妇人,体态蹁跹袅娜,“这是隔壁蓉小子的媳妇,唤作可卿,协理一府上下是半分错都没有出过,老太太可喜欢她了,都夸她是重孙媳妇里的第一得意人。”
林惜昭一直打量着秦可卿,这位可是红楼里盖章的风情美人。关于她的死,诟病猜测虽多,可她不过是个身不由己的苦命人罢了,心里也多了几分怜惜。
秦可卿假作羞涩垂头,鬓边步摇轻晃,大方地唤了句:“林姑妈。”
“早听说过蓉儿媳妇的名声,这般便算见过了。”黛玉叫紫鹃开了带来的匣子,取了一对绞丝金镯,做了见面礼戴在了秦可卿手上。
“巧儿要是知道她林姑姑这样大方,可更要呷醋了,她可馋着你们那儿的如意纹的银项圈多时了。”王熙凤插话道。
“你来评评理,这个破落户早盯上我们的东西了,就等着机会敲上一笔。”黛玉拉过林惜昭。说完,在场的人都捂着嘴笑了起来。
林惜昭兴致不错,承诺了明日把项圈给巧姐送去,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偏头问王熙凤:“宝姐姐、云妹妹她们在哪儿?按理早该到了,还有外祖母,我们可还等着她老人家的旧事开阔眼界。”
王熙凤笑着解释:“老太太怕我们拘束要晚些才来,让大家都随意走走。二妹妹她们跟着太太和珍大嫂嫂逛凸碧山庄,还要先去稻香村,最后再到这儿来。”
林惜昭眼睫下敛,视线停在王熙凤的手腕片刻,注意到了她的不同以往。
王夫人的事今日便会有个定论,如今秦可卿尚在人世,算起来凤姐也还没有做下逼死长安守备之子与张金哥等一系列恶事。
伸手拉一把也不是不行。
林惜昭便拉过王熙凤轻声说:“好嫂子,我看府里的月钱似乎又发晚了,有几句话想同二嫂嫂说。”
王熙凤剥着橘子的手猛地一滞,眯眼看着她:“妹妹说什么?”
林惜昭轻挑眉毛,盯住她一字一句地说:“临行前父亲说外祖家的嫂子舅母们都是闺中女丈夫,个个皆是当家理事的一把好手,若有不懂,便要虚心求教。”
王熙凤并未松口气,林惜昭的语气明显是意有所指,想到旺儿递进来的消息,放贷的人家有好几户还不上钱,自己也在为此事烦心。
把柄被人捏在手中,只能任人揉搓。王熙凤请秦可卿看顾巧姐和黛玉,应了林惜昭的请,披了银绿鼠绒褂袍子,从小门出去,穿过光秃秃的梨树林。
“凤姐姐,你知道我们家的大管事也跟着上了京,专门看顾着京城的苏缎和银楼生意,消息最是灵通。他老人家心善,前些日子碰上一户孤儿寡母被人上门催债,去挡了又细问了才知道事情和凤姐姐有几分瓜葛。”
王熙凤瞪大了眼睛,停在原地。
她竟然已经把事情的原委查得一清二楚。
林惜昭继续道:“凤姐姐不信阴私报应,老君山有门望气之术,气运循环,从来都是一报还一报的。”
“这事儿也不只我做,不都好好的。”王熙凤这么说着,鲜红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周瑞家的,”林惜昭勾唇笑道,“还是二舅母,如今日日夜不能寐,不就是摆在眼前的?二嫂子还是好生思量,教你做事的人都如此,她又为什么要交你然后自个儿收手?谁会是下一个就难料了。”
冬日万物寂寥,除去寒梅难有花卉。为了应付省亲,贾母开口从林惜昭这里请了几张万物生长符,将路旁的西府海棠提前催开,簌簌雪落中,嫣红了一片花团锦簇。
林惜昭指尖轻点花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