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总难料。
谢天星瞟了一眼手边的茶杯,没有喝,转过脸谨慎地打量着面前这个堪称俊美的男人。
谁能想到,他一个时辰前还在神医面前涕泪横流地求他给阿妤治腿,一个时辰后他居然在看起来是奚州城最高贵的人家里的大堂里喝茶。
面前的男人摩挲着一柄长剑,像是抚摸爱人的手一般珍重温柔,秋水眸泛异彩,唇角点笑,深邃冷峻的轮廓因这一笑,竟如玉温润。
他抬眸看向谢天星,两湾秋水结了冰:“这柄剑,阁下从何处得来?”
谢天星不禁心胆俱震,他稳住面色,笑道:“随便买的。”
他打量这男人神色,接着说道:“这是一柄好剑,大王您若喜欢,小人可以……”
男人冰锋目光刮过他身,珍而重之地放下剑,笑意森森:“那阁下可否告知是何年何月何地用了几多钱买的这柄剑。阁下是江湖人士,寡人听闻,江湖中只要出得起价,不但是这区区宝剑,哪怕是改头换面,再造身份,也有那不怕死的人舍了命也帮你偷来盗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谢天星语塞,刚想打个哈哈蒙混过关,便见凉王两片削薄嘴唇开合:“孤乃堂堂凉王,可不收来路不明的东西。”
谢天星脊骨一冷,笑立时冻在了面上,刚要说话,却见这大尾巴狼似的凉王冷冷道:“奚州从燕律,犯盗者,斩首示众。”
谢天星不禁苦笑。
剑是燕明雪的,但燕明雪如何得来,他怎能得知?
总不能是偷的凉王的吧?
谢天星偷眼望凉王那仿佛瞧见了九天仙女般的荡漾神情,一个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事情仿佛不是那么简单。
师姐不会是偷了凉王他爱妾的遗物吧?
毕竟师姐早已出嫁,对方好像是个江湖世家,虽然他搞不明白她怎么会收钱帮阿妤搞绑架,但是在当时,据说是嫁过去做了贤妻良母相夫教子的。若是婚后出墙,可师姐是个温良淑德的女人,这事看起来不像是她能干出来的。假如是婚前的相好,可师姐容貌平平,性格说好听了叫贤淑,说不好听了就叫死板,老实说,说她句无趣都算是抬举她了。
怎么看也不像是能让这凉王眼睛开花背后开屏的人物。
八成是师姐嫁过去后,因着一些变故,家族败落,或是变了弃妇,不得不做了些从前不齿的行当,比如偷了凉王的宝物。
他对师姐的魅力没有信心,但是,师姐的武功,是可以有信心的。
谢天星打量眼这俊美恍若蛮族天神般的凉王,心下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想,脖颈顿时一凉。
要是真的是师姐偷了宝物,那他岂不是人头不保?
谢天星头皮一紧,他居然有几分感谢言舟追了来,若是他真的死在这里,起码阿妤会被言舟带走。
他苦笑。
五个时辰前。
谢天星一手提着剑,另一手牵着言舟,活像一个屠夫拎着头待宰的羊羔,并排在奚州城的街上走着。
他很愁,言舟比他更愁。
谢天星的愁是因为他快把这奚州城所有的医馆给翻遍了,也没有找出一个能且愿意给阿妤治腿的人,除了身边这个情敌。
言舟的愁是遇上两个牛心人,他说的明亮话,这奚州城是找不出郎中的,除了他这个三脚猫半吊子。偏这一对狗男女硬生生要在这奚州城里翻出个郎中来,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便把他摁进去先当试毒的小白兔探路。
而这奚州城,原是凉族的领地,与中原常有战事。只是本朝太宗尚武,开了大军险些把人家灭了族,逼得凉王投降,归顺燕朝。太宗原想着亲派官员治理,奈何凉人不服,常有暴民作乱,几番镇压下来,凉地本就穷,这打了仗变得更穷,国库里的钱泥牛入海,虽得了土地,却亏空了国库。凉人本身仇视中原人,又被他国觊觎,各国细作多入凉地,竟成了个战火频发,鱼龙混杂之地。传到先帝明宗手上,已渐显虚弱之像。先帝的臣子便献策,索性给老凉王后人封了藩王,在奚州城修了王府,做个名义上的首领,只是这藩王手下的人换了中原官员,对民众怀柔治理,适合发展商业的发展商业,适合发展农耕的发展农耕,适合牧野的发展牧野。熬了数十年,不说富足,好歹能收上税了。
但凉地本为蛮荒之地,而什么样的地养什么样的人,凉地住民颇信巫蛊,民风粗犷,虽经中原熏染,却仍极富蛮野特色。
比如这医馆,虽然外面和中原医馆并无差异,但进去问诊,给的疗方都极为玄迷。
明明是刀伤,却说是驱邪,那大夫绕着言舟转了几圈,口中念念有词,手中拈着根柳枝不住洒下些咒水,一副要超度恶鬼般的模样。
饶是谢天星这个黑心人也看不下去,薅起缩成团样的兔子言舟夺路而逃。
跑了几条街巷甩脱后面跟着要医费的凉族大汉后,谢天星和言舟两个大男人倚着墙喘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