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含羞草
民宿大厅装的是玻璃门,门上有一串贝壳风铃,每个推门进来的顾客都能敲出属于自己的一小段入门铃声。
温一一开门动作总是小心轻缓,深怕玻璃的碰撞把贝壳敲碎。
藏族小哥闻着这声温柔风铃旋律回头,招呼:“你们回来啦。”
“靓仔靓妹,”穿白色羽绒服的广东老板邀他们加入:“来听故事呗。”
桌上摆着沙棘酒、酥油茶和一些零嘴蜜饯,不知是谁用废纸折了简易垃圾桶,里头装着大家听故事时产生的瓜子壳。
反正也没什么事做,温一一抖抖袋子里的东西,说:“我先去洗李子。”
白色羽绒服的广东老板伸手过来:“我来,我来。”
藏族小哥抓了把瓜子磕,随口问:“这李子看着不错啊,是哪里买的啊?”
已经落座的牧曾把自己那袋李子也贡献出来,用平缓的语气说:“就你们刚才讨论的,双桥沟门口。”
众人:“……”
要帮忙洗水果的广东老板,默默把手收了回来。
最后是藏族小哥去找了个果盆,把两袋李子全洗好端出来。
故事才又继续。
***
嬢嬢生病了,两年前查出是脑癌,瘤子和神经血管搅和在一起,无法手术,治不好的。
只能等待死亡。
嬢嬢的老伴五年前就去世了,儿子女儿都在成都打工,留在嬢嬢身边的只有只三花猫。
可那只三花在三个月前的暴雨天没了。
“猫是她没看好,自己跑出去,踩水洼,触电,死了,”藏族小哥一句话概括了一只猫的生死,“她说是电缆局的人没把我们这边的电路整好,非要人家道歉。”
“这样不是什么大事啊。”白色羽绒服的广东老板问说:“道歉没?”
小哥嗤笑:“人家怎么肯道歉。”
那天是大暴雨,雷雨和闪电,山上有颗树被闪电劈燃了,压坏了电路。
村里早下通知,不许村民到处乱跑。
嬢嬢没听,一个生病的人到处乱跑,妨碍公务。
小哥回忆那个潮湿的雨夜:“当时大家都在说啊,还好只是猫触电,不是人。”
嘴上说着嬢嬢的八卦,手上还拿着人家的脆李往嘴里送。
“她好像有点痴呆了,”脆李的香脆在味蕾上跳跃,藏族小哥吃得嘎吱响,指着外头庭院, “每次下大雨就会来找那些人吵架,就你们一早出门看到的那场景。”
温一一眸光颤了颤。
这两天透早在楼下争吵的原来是她。
广东老板发现不对劲:“可你昨天不是说,这儿很少停电吗?”
“哈哈哈,”藏族小哥仰天尬笑:“偶尔,偶尔。”
温一一温温吞吞地咀嚼着手上的果子。
话题被小哥岔开,“我这里还有樱桃酒,和沙棘酒一样都是我自己酿的,来一杯不?”
除了温一一,其他人都说来一杯。
温一一拒绝,她不喜欢酒精的味道。
广东老板问:“妹子,你是做什么的啊?”
温一一笑眼弯弯:“无业游民。”
对方不是很相信,转头问温一一身边的人:“你呢?”
牧曾耸肩:“无业游民。”
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广东老板大笑:“富二代吧你们。”
藏族小哥去把樱桃酒端上来,一人一杯,递给牧曾时,小哥问:“对了,你找到你朋友了吗?”
温一一歪头,好奇竖起耳朵。
牧曾的唇抿成一线。
他是来山里寻人的。
刘助理方才的那通电话,给牧曾汇报了个不太友好的情况:严清清已经离开四姑娘山,往南跑了。
一群人抓不住个弱女子。
牧曾没什么表情地点头:“嗯。”
***
这几日的天气格外明朗。
四位广东老板的行程只有三天,第三天傍晚就坐车离开四姑娘山,上车前那位白色羽绒服的广东老板特地给在咖啡厅敲键盘的温一一塞了名片,说:“我公司在广东珠海,游戏软件公司,你和那小子如果需要工作,可以来找我。”
温一一收下名片:“好的,谢谢。”
他们趁着夜色来临前离开了这座大山。
人生路漫漫,走走又停停。每段旅程总会遇上一些人,一些事,缘尽了就是分离。
温一一在这间民宿里住了三十余天,遇上过不下十次的道别。
她翻动名片,垂着眼。
也许再过不久,那个她在雨夜送伞的男人,也要和她道别。
九月十日,星期日,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