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嫁的前日,三姑娘赵齐玉第一次登了明月家的门。
张氏这日受了李家的请托,在小厨房里做待客的糕点。
赵齐玉就是被这香味引了来。
自从及笄后,府里已在为她相看人家。
杜姨娘怕是看在她在家的日子越来越少的份上,近日来管束松散了些。
于是,向来有些贪吃的她,越发不可收拾,想着法地找好吃的。
寄居在人家府上,张氏做的糕点自然先紧着这位姑娘。
赵齐玉坐在明月的房里,一边品着手中的绿豆糕,一边指着桌上的经书道:“你平日里的消遣不会就是抄书吧?这也太无趣了,下回我办诗会时叫你,正好补玉娘的缺。”
她与明月已熟识了一些,知道她是个好的,便也想与她结交一番。
明月心里虽有些抗拒,但又不好拂了她的面子。
好在赵齐玉不是个娇气的主,只要投了缘,倒是愿意掏心掏肺地对人。
玉娘出嫁的那日,之前每日脸上带笑的她哭得梨花带雨,临出门了,还返身朝李大娘子跪下磕了三个响头,才依依不舍地上了花轿。
而李大娘子强撑着送了女儿出阁后,关起门在屋里大哭了一场。
她也只独养了这一个女儿。
夫君早逝,留下的那一点家业被族里一众叔伯虎视眈眈。
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偷偷贱变了田地,收拾了细软,一把火烧了房子,带着玉娘投奔了定国公府。
董李两家相邻,她那凄苦的哭声不时地传进董家院子来。
张氏坐在堂前,不由思及自身,便亦忍不住地抹起了眼泪。
明月经过堂前时见了,却又不知如何去开解。
她知道阿娘如今愁的是自己的婚事。
可即便是找了个称心如意的,自己出嫁了便是人家的,又偏她一人独自生活了。
堂前正下着雪。“高卷帘栊看佳瑞,皓色远迷庭砌”,李大娘子的哭声断断续续地,在漫天飞雪里愈发显得格外的悲凄。
众人都沉默了,连素来好动的沁芳也呆呆地站在一旁,半晌才说了一句:“姑娘,也不知道我阿娘好不好,有没有再被阿爹打,有没有生出小弟弟来?”
明月转过头,摸了摸她的脑袋:“若是你想她,明日我就帮你写封信去问问。”
她却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姑娘,万万不可,若是我阿爹知晓我在定国公府,他要是赶来把我拉回去卖掉可怎生是好?”
“那你就不想你阿娘了吗?”
“想是有点想,可阿娘也总打骂我,大姐姐在家时每日从早干到晚,还总吃不饱,最后还不是被他们卖到那腌臢地方。”
沁芳嘴里说着不要,眼里的泪珠却止不住地往下掉。
明月心疼地搂住她,宽慰她:“放心,有我在,谁也不能欺你。等你长大了,我就给你找个好婆家,让你住大房子,大块吃肉,成不?”
方才还在难过的沁芳,被她这一句逗得破涕而笑,“姑娘,你自己都还没嫁人,羞死人了,我去告诉大娘子去。”
说完,便又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她还小,这里的日子虽过得清贫,却比原在家的时候要好上许多。
明月又怜惜她,只当她是个小妹妹般带在身边。
眼看李大娘子这般哭下去容易伤身,张氏擦干了眼泪,带着崔嬷嬷去隔壁劝慰去了。
天色还早,雪渐渐地消停了些。明月呆在屋子里,觉得有些胸闷,便独自撑着伞往园子里走。
住在国公府的这些年,她这般出门却尚属头回。
不知为何,今日就有想肆意一回的冲动。
玉娘嫁了人,下一个就该轮到她了。
那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若是夫妻性情不合,若是像沁芳阿娘那般生不出儿子被夫家嫌弃,若是夫君像国公一般三妻四妾又该如何?
这一串的问题,搅得明月脑袋嗡嗡地疼。她只顾沿着小径往前走,似乎走得快些,就能把这一切问题给甩掉。
这时雪却是越下越大了,寒意侵人,明月紧了紧身上的袄子。
这一路上竟一个人也没有。
明月在园子里漫无目的走着,无意间走到了湖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