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他便只当作未发觉有外人在,仍坐下来。
可不知为何,竟再也静不下心。抬头看去,对面的姑娘睡得正酣,一张玉面桃花脸,也不知梦魇到了什么,紧蹙着眉,只让人想上前松散开。
鬼使神差间,心里这般想着,赵如琢已移步到明月的案前,正欲抚上她的额间。
恰此时行舟嚷嚷着上楼:“二爷,您看这块屏风如何,可满意?”
这一嗓子,将睡梦中的姑娘也惊醒了。
明月醒来,睡意朦胧间,一睁眼就对上了赵如琢的目光。
她有些不可置信,又揉了揉眼睛,只见赵如琢正嘴角噙着笑看她。
真是怪事,赵二爷竟然也会笑!明月被心中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
行舟见着明月,倒是没有惊讶。
这藏书楼本就允了她来,只是这样的雪天,她竟也有闲情雅致。
“明姑娘,我家姑娘都躲在暖阁里,你倒是跟二爷一样,莫不是也学那个叫张岱的,大雪天到湖心亭观雪不成?”
二人听闻此话,四目相对之下,脑海中竟俱想起那一句“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
明月方才的那番局促和紧张也在此刻消弭了。
行舟指挥着小厮们将屏风放置好,明月刚想起身告辞,却被赵如琢抢了先,道是还有公事要处理,先走一步。
湖边的小舟又慢摇起来,桨声欸乃。明月倚在小窗前,看着立在舟头挺拔的身姿,不意有些看呆了去。
才过一会儿,小舟又从湖面上摇了过来。明月无意再久留,归拢好了书,也下了楼去。
不过刚到湖边,方才那个摇舟的仆妇顶着把伞,着急忙慌地迎上前来,口中道:“姑娘,您仔细脚下,别脏了您的鞋。”
明月见她态度大变,也不疑尤他,向她道了谢自提了裙摆进了舱。
湖面上仍是白茫茫的一片,仆妇边摇着橹,边有意无意地往船舱里瞧。
想起方才二爷嘱咐给这姑娘带上伞的话,再瞧她这仙姿玉貌,怕是阖府上下都找不出比这更标致的姑娘来。这二爷房里倒是也该进人了。
行至湖心,却又落起了雪,船头的仆妇哈了哈手,转过头道:“姑娘,且坐稳了些,瞧这雪子要下大了,咱们怕是要快些上岸了。”
抬眼望去,湖上仍是一片茫茫,明月此刻心中亦如此,“人生如寄,前路又在何方?”
今日也翻了些典籍,女子在这世间,除非是无夫无子,且有些财田的,才可自立门户。
自立门户阿娘定是断断不肯的,她一心盼着舅舅归来,以后跟着舅家过日子,再给自己相看个合适的人家。
可若是如玉娘一般,由老太太许了亲,怕是也由不得自己选了。
就这般惴惴着,湖上风雪骤起,小舟在水中摇摆起来,老仆妇许是有些急了,愈发地快摇了起来。
明月坐在舟中,凄风夹带着雪灌进来,她不禁紧了紧身上的衣裳。
有些感慨,这又何尝不像自己的命运呢,万事不由己。
好不容易靠了岸,还未起身,便听着行舟的嚷嚷声:“还不快扶着明姑娘上岸,都小心点。”
明月刚一从舟里探出身来,头上便有丫头举着伞挡了风雪,手上亦被塞进了了一只手炉。
只见行舟殷勤地在前头哈腰,道:“看这风大雪大地,这路上怕是难走,姑娘还是快上这暖轿吧。”
明月一头雾水,却是不敢上轿。这行舟是二爷的人,若是被他人见着了,指不定传出些流言飞语来。
到时说不定,由不得她言语,便被老太太叫人将她送进二爷的院子里了。
心忖及此,也不知是寒风侵入体,明月不禁打了个冷战。
行舟见她迟迟不肯上轿,眼见着风雪愈加地大,便上前来请:“姑娘请快些上轿吧,二爷说了,叫您不必避嫌,他不过是不忍同三姑娘一样的小辈受寒,叫人送一送罢了。
等下奴才也不便送您回去,若是人问起,就说是三姑娘派人送的就行。”
听到此话,明月再不好拒绝,福身道了谢,上了轿。
果然,行舟带着人在岔路口就走了,只留了一个园子里的丫头护着她回去。
回了院子,自然少不得被张氏唠叨几句。
“一个快及笄的姑娘,怎可一个人偷溜出去?你阿舅说不得明年就回了,咱们出去了,可是要相看人家的。往后你乖乖地在屋子里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