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新安县沿着官道往东走五十里,便能进入云州城。
此时正是晌午,暮春的日头已然带上了夏日毒辣的味道,三月风大,东风卷着路上的沙尘,顿时迷了行路人的眼。
远远的,两个身影出现在了路上。待走近了才能看清,一个矮瘦的男子连背带拖费劲地搀着一个高个子,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上滚了下来,滴到蓝灰色的衣襟和尘土飞扬的大地上。那高个子竟衣不蔽体,浑身血迹斑斑,若不是被人搀着,怕是早就瘫软了。
看两人模样,竟正是那日揽云楼被一伙官兵打晕带走的陈致诚和他的同乡!
“陈兄弟,你可撑住啊,再朝前走走,不远了,到新安县就能歇息了!你可千万撑住啊,不然老哥怎么跟你爹娘交代啊!”
矮个的同乡咬了咬牙,用力将陈致诚朝身上扶了扶,复又咽了口口水,显然累得够呛,只是手下仍不敢放松,生怕一个不留神,同乡兄弟便跌倒在地。
前几日陈兄弟被那伙官兵拖进了云州府衙门,自己花了身上所有的银子才打点了关系把他保出来,再见到,好端端的人就已变成现在这半死不活的模样。犹记得那管事的一脸凶神恶煞,瞪着眼睛告诉他赶紧带着人滚出云州城,一个时辰不出城便别想再走。吓得他连车马都来不及租借便拖着兄弟逃了出来。如今二人身无分文,这可如何是好?
正想着,却是怕什么便来什么,被扶着的陈致诚咳了两声,一口血“噗”地吐了出来,一直勉力踮着地面的双脚终于失去了力气,矮个子喘口气的功夫,他身子一软,整个人便重重地坠到了地上。
“哎呀!”
矮个吓了一跳,连忙蹲下身子去扶,只是长途跋涉让他亦劳苦不迭,提了几次力气,终于还是败下阵来,只得跌坐在一边重重地喘了几口气,随后便又强打精神试图把那陈致诚从地上拖起来。
“陈兄弟,咱不能停,你这样子,停了可就起不来了,听老兄一句,再走不远到了新安县,咱给你找大夫,治好了回乡去!功名利禄算什么东西,命留着才成!”
陈致诚仰面朝天跌在地上,不言不语,仅睁一条缝的眼睛空洞洞看着灰白色的天,嘴角不断往外溢着血沫。破烂的衣裳胡乱挂在身上,根本挡不住一身伤口,这些伤口有的深可见骨,暴露在烈日之下,大多都溃烂腐败,脓血混着灰尘砂砾,模样无比狰狞。
“陈兄弟!唉!”
矮个子重重叹了口气,扶住陈致诚,掏出衣服里小心藏着的水囊,自己轻轻抿了一口,便将那小水囊凑到了他的嘴边上。
“咳咳咳!”
才灌进去一点,矮个子还没来的及高兴,陈致诚便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方才喂下去的水瞬间沿着嘴角涌了出来,还带出了大量鲜红的血。血和着水沿着他嘴角淌了下去,一滴一滴落到了脸旁的地面上。矮个子见他连水都灌不下去,顿时慌了神,大喊着“陈兄弟”,又提了力气,再一次想要将他从地上拖起来。
“莫要再动。”
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凭空一只纤细的手伸了过来,迅速在陈书生的胸颈处点了几下。只见他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两下,便不再动弹了。
矮个子惊讶地抬起头,这才发现面前竟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姑娘。只消一眼,他便倒吸一口冷气,再也说不出话来。
这姑娘看上去约莫十六七岁,一袭白衣,漆黑如墨的长发被一根白色缎带松松系起,身后背着一个巨大的被白色粗布包裹的物件,怀中一个不大的包裹。纵晌午烈日当空,官道上尘土飞扬,眼前人一身白衣却纤尘不染,白皙光洁的前额上也没有丝毫汗珠。她低眉敛目,也不管面前半死不活的人一身肮脏血污,两指并起搭上他的腕,细细探着脉象。戏本里说的那瑶台上的女神仙也定不过如此。
矮个子呆呆盯着眼前人的脸,张大了嘴巴。
“受了重伤,血流了不少,又走了太久,快不行了。”
萧月收起搭在书生手腕上的手,看向矮个子同乡,语气平静地下了定论。
矮个子这才回过神来,似是抓到了救命的稻草,猛地跪倒在地上,“咚”地磕了个头,“女神仙,求求你救救我兄弟,我张怀无以为报,身上这些值钱东西,神仙你要啥都拿走,不够的话我当牛做马……”
萧月摆了摆手,也不理他的恳求,她半跪于地,自怀中掏出一卷银针,飞快地扎在了陈书生的几处大穴上。复又从随身的包裹中掏出一根蜡烛和一枚火石,再从怀中取出一把长不盈尺的银色匕首,点上火烤了烤,在那矮个子惊恐的目光中毫不迟疑地刷刷削掉了他身上的几处腐肉。
鲜红的血立时便从伤口处往外流,萧月不慌不忙从包裹中取出一瓶白色药粉洒了上去,转头冲那张怀道了句“扶着些”,张怀哪敢怠慢,忙不迭扶住瘫软的陈致诚,任由她敏捷地用纱布裹住了流血的伤口,又拿起一边的水囊,不知往陈书生口里塞了什么东西,便把水直接灌了进去。
陈书生身子剧烈地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