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双龙语气竟莫名有些激动:“素不相识。只是我平生最恨青楼女子。当日正是一个妖艳的外乡妇人以一块桂花糕拐走了我妹妹!这等女子自甘堕落,专司美色误人,害人家破人亡!”
桂子跟江流春在一起久了,嘴皮子自然学得利落不少,听这话不太顺耳,便正色反驳道:“石二哥,你这话不对!”
石双龙没想到这小丫头会驳自己。他低下头来,一脸好笑地道:“你这小丫头有何高见?”
桂子道:“我虽不喜欢我们江家那位石姨娘,今日却要为她辩上一辩。石二哥,冤有头债有主,你恨拐走你妹妹的青楼女子,却不该将这怨怒无端发于她人身上。”
桂子说话时,隐约听得窗外有窸窣之声。她并未理会,接着道:“我们姑娘曾说,人生最苦不过命不由人。这世间有多少女孩儿家是自甘沦落风尘的?像石姨娘,她也如你妹妹一般,自小被恶人拐至异乡,不知吃了多少难熬的苦头。石二哥,若她是你妹妹,你还说得出这样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话么?”
石双龙被桂子一席话说得沉默不语,许久才道:“方才是我不对。”
佟步光听得十分惊讶,对桂子道:“你这丫头,何时竟能讲出这般大道理来?”
桂子红了脸:“这些话都是那天姑娘在马车上讲给我的。我本来也不喜欢华灼灼姑娘和石姨娘,可是姑娘说,世人对女子的恶意本就甚多,女子又何苦再对彼此刻薄相待。”
话音刚落,便听见门外有轻微的女子嗽声。石双龙最为警觉,一把拉开门,竟看见门外站着去而复返的石玉怜。
石双龙有些窘迫地立在门口,终究还是道:“这位娘子,方才是我失礼了。对不住。”
石玉怜强作笑颜:“无妨。妾身……妾身想讨口茶吃。”
桂子看着门口相对而立的石玉怜和石双龙二人,实在是越看越像。石玉怜那似悲似喜、欲言又止的神情,越发印证了当日桂子与江流春在马车中的猜想。
桂子本就是个热心人,瞧着石玉怜的模样,竟有些心疼。她心内打定了主意,便迎上前福身道:“婢子桂子,见过石姨奶奶。”
石玉怜匆匆收了面上怅然神色,温柔一笑:“你就是大姑娘身旁的大丫鬟桂子?早在府里便听说你最是个伶俐的,今日一见,果然讨人喜欢。”
桂子含羞一笑,顺势上前扶住石玉怜,往屋内让去。她留了心眼,特意瞟了一眼石姨娘的手腕,果然有个月牙状的疤痕。她当真是石双龙的亲妹妹。
佟步光去端了茶来。桂子抢着接了,奉与石玉怜时,故意撒了手,把茶水尽数倾在石玉怜的衣袖上。所幸衣袖宽大,尽数将热水挡下,并未伤及皮肉。
桂子一个劲赔罪,取了药膏定要给石玉怜上药。石玉怜此刻心思恍惚,并不在意。桂子把她右手的衣袖高高挽起,涂抹药膏后,有意问石双龙:“石二哥,你瞧这烫伤膏是这般用法么?”
石双龙有些尴尬:“我并不是大夫,如何知道?况且男女授受不亲……”
他眼睛余光无意中扫过石玉怜的右手腕,脸色立时变了:“你……你……你是哪里人?”
石玉怜眼中泪光闪烁:“妾身淮扬人氏,父母双亡,与大我十岁的兄长相依为命。七岁那年我被一卖花妇人用桂花糕骗走,卖至姑苏,从此再不曾与家人相见。”
石双龙方才并不曾正眼看石玉怜,听她如此说,这才仔细端详起她容貌来。果然,依稀可见幼时轮廓模样。再叙起童年旧事,二人这才抱头痛哭。
桂子见此,方露出开心的笑容,轻轻一拉佟步光的衣袖,示意他与自己一同出去,把地方腾给他们兄妹。
二人去老酒馆门外的树荫下坐了。佟步光从怀里掏出一把五香瓜子递给桂子,两人一同嗑起来。
过了约莫一盏茶时辰,石玉怜红着眼圈开了门,对桂子招手道:“好孩子,你过来,你们姑娘有话交代。”
桂子与佟步光二人不约而同地扔了手中的瓜子,快步往屋内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