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牢里久不见日光,潮霉、灰土混着血腥味令人作呕,又有哀哭痛吟之声幽幽入耳。
齐承修忍不住抬手掩鼻,对剑兰道:“此处肮脏晦气,你何苦非要来此处?倒可惜了这新制的缕金嵌玉凤头鞋。大宁国何处没有好舞姬?非要到这牢狱中来寻。”
剑兰人倚缩在齐承修怀中,眼中却无惧色,只强作柔弱道:“有世子在,奴有什么可怕的。”
齐承修听她如此说,很是受用,又气壮了起来,搂紧了美人,回头喝令牢头将牢门打开。
牢门一开,他正要大步踏入,却被剑兰拦住,一双纤手急急捂上他眼睛,俏语含酸:“世子急个什么!一个剑兰还不够你瞧的么!”
齐承修调笑道:“听说这女犯是个出众的美人,你能瞧得,我如何瞧不得?”
剑兰娇嗔道:“既是美人,便更是不能瞧的。世子若心里有剑兰,便在牢房外稍候。奴此来不过是听说那位姑娘舞技出众,想讨教一二,日后也好跳些新鲜的给世子助兴。奴只消进去片刻,必不让世子久候。”
齐承修早被剑兰迷得晕头转向,哪里真还顾得上看旁的女子,如今见美人难得撒娇撒痴,又口口声声要学舞取悦自己,便有求必应:“那好,我在此等候,你独自进去与那女犯相见便是。”
剑兰柔声道:“多谢世子怜爱。”
她一壁说,一壁从袖中取出一方帕子,蒙在齐承修眼上:“世子且蒙片刻,猜猜奴这罗帕熏的是什么香。”
牢头在一旁,尴尬地无地自处,只得垂头死盯着自己的脚尖。真不知当朝皇帝到底是怎么想的,竟让这么个沉迷女色的草包来分陆三公子的差事。能把闺房之乐公然演到了刑部大牢里,这纨绔子弟可真是不同凡响。
剑兰走进牢房,只见那牢中女子正端坐在桌旁书写酒方。剑兰轻声道:“华姑娘。”
华灼灼抬头瞧见来人一身烟花风韵,顿生警觉,漠然问道:“姑娘是?”
剑兰殷切道:“奴出身红香楼,才能浅薄,听说华姑娘舞技超群,特来讨教。”
华灼灼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姑娘何必自谦。能求教求到天牢里,自有通天的好本事。”
剑兰并不理会她言语中的讽刺之意,走上前去,意欲拿起她桌上的字纸瞧看。华灼灼怎能容她刺探,伸手按住了,冷冷道:“姑娘自重。”
剑兰有意提高了声音,凄然道:“奴虽非清白出身,却也知些廉耻。华姑娘不授我舞技便罢了,又何必轻贱于我。”
华灼灼听出她有心引战,来者不善,再无意与她周旋,将那叠字纸收入袖中,径直站起身来,盘膝坐于榻上,一副“请君自便”的姿态。剑兰似是仍不死心,走上前去拍了一下华灼灼的肩膀想与她搭话。华灼灼只闭目不理会,剑兰不得已悻悻而去。
剑兰出了牢房,伸手将齐承修蒙眼的帕子拂落,含笑道:“多谢世子成全。”
齐承修见美人笑靥如花,自是得意,搂着美人便往外走去,口内笑道:“等回了府,你便把你方才学的舞跳给我瞧。”
随在其后的牢头听这二人说话,只觉得不可思议。自己在牢房外听得分明,这女子与牢中女犯不过是说了几句话便不欢而散,哪里学了什么舞。这世子怎么好像生了幻觉一般,满口梦话?
他一低头,瞧见那罗帕遗落在地,忙不迭拾起来揣入袖中。这东西若让别人捡了去,传扬开来,他这牢头只怕得吃不了兜着走。
阴狭的甬道尽头,忽然急匆匆走进两个人来。齐承修定睛一看,唇角勾出一抹得意的笑:“陆长离,你的耳报神还真快。”
陆长离冷冷地盯着他:“带青楼女子私闯禁牢,你好大的胆子!”
齐承修丝毫不惧:“你能金屋藏娇,我就不能来看一眼?”
陆长离声音中有了怒意:“齐承修!你再胡言乱语,休怪我军法处置!”
齐承修呵呵冷笑:“陆长离,你还当是在云州呢?你睁大眼睛看看,这里是京城,是我齐家的地盘!你母亲是郡主又如何?我可是陛下的亲侄儿!你若敢动我半根毫毛,我必要到陛下那里参你私通女犯,卖国求荣!”
陆长离与齐承修共掌云州军数月来,深知这厮禀性,见他有意胡搅蛮缠,只得咽下这口气,欲绕开他先行去牢房。
没想到齐承修竟拦在面前,寸步不让:“陆长离,你今日留了把柄在我手里,与其让我拿着这把柄去陛下面前参你一本,不如你识趣些,把云州军都督的位子让给我。在云州仰人鼻息的日子,我早过够了。 ”
陆长离眼中寒芒尽显,言语间有与生俱来的将门傲气:“你若想要,便凭领兵退敌的本事来拿。”
齐承修似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凭本事?你们永恩侯府如今竟也充起本事来了!我大宁国立国时多少异姓功臣名将,如今为何只有你永恩侯一支尚存权势风光?不过是因为嘉平表姑母下嫁你父亲,让你们陆家成了皇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