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英看见路边有人在卖儿女。十岁的稚童被母亲推给牙婆,他们不断挣扎,哭叫着喊娘,祈盼那个狠心的妇人回头。
但是没有,妇人没有回头。子英看见她单薄的臂膀在轻轻颤抖,她也许哭了,在不忍心。可她往前走的脚步没有停,反而越发快了。
这在乱世里是十分稀松平常的事,子英见过很多回,已经不会再难过,甚至可以和其他人一样冷漠麻木的看待。
妇人怀里抱着一袋米,估计能撑上一个月。一个月之后,也许饿死,也许再卖其他的儿女。这就是这个时代,子英穿越过来的时代,人吃人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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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买炭火的侍女回来了,她把炭火放在马车后面,搓着冻僵的手指,一边走一边念叨,“哪里来的这么多流民!”
帘布被掀开,卷入寒风。子英下意识打了个冷颤,侍女快速钻进马车,回首掖好帘布,“四小姐,您还有什么要买的吗?”
子英摇了摇头,侍女就敲了敲马车板,高声道,“回府。”
车轮滚滚向前,外面有车夫驱赶流民的声音,鞭子打在肉上,发愁阵阵闷响。子英轻轻皱了皱眉,想说的话就在口中,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是给些钱让他们快些让开,还是车夫继续驱赶,她有些犹豫。后来她想起来流民们为了银钱在她马车前大打出手,甚至还想要扑到马车上打劫的经历,生生忍住了。
这个乱世,根本不会给她动恻隐之心的机会。
侍女阿竹比子英大上几岁,因为嫁了人,有些母性。她对待子英总是很慈爱,见她低着头不说话,就拆开一包点心递给她,“四小姐,要吃些点心吗。”
那是一包梅花糕,子英取了一块儿小口吃着,然后问她,“快打仗了吧。”
“怎么会呢。”阿竹弯起眉眼,似乎是以为她被满街的流民吓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安慰她,“四小姐不用怕,州牧会保护您的。”
子英的叔叔崔隽是衮州牧,手握重兵,是完全可以保证她的安全的。但她还是很怕,因为按照书上的时间来看,最多还有一年,这个世道就会燃起熊熊战火。
耳边又传来流民们凄厉的哭叫,好像是有人饿死了。那男人凄厉的喊了几声阿福,然后被同伴拖走。他们把那个叫阿福的,遗弃在了路边。紧接着有人蜂拥而上,七手八脚的给阿福拖去了旁边的深巷,有刀划开皮肉的声音。
她忍了忍,依旧没有打开帘布。这是子英从来到这个时代的那一刻起,天天都会听到的。
她其实已经习惯这个世道了,可那种生理上的不适,是她再冷漠也不会泯灭的。
太恶心,也太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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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衮州的冬天特别冷,一直冷到了二月。
子英素来畏寒,她最厌恶的就是冬天,特别是下雪。可近日却变得越来越喜欢倚在窗户边,看外面零零星星细细小小的雪花。
昏暗的屋子里只有炭火噼里啪啦的声音,高大的屏风外,女使捧着一身用金线绣着海棠的衣服。
“四小姐,该换衣服去前厅观礼了。”
过来传话的嬷嬷朝着屏风里喊了一句,没人答,便绕了过来。
子英坐在屏风后面的地毯上,手指扣着绣在衣摆上的红色海棠。她脸颊红红,眼睛也没什么神采,很像是发烧的样子。嬷嬷走过来想要摸她的头,让她避开了。
嬷嬷讪讪收回手,垂下眼,“需要请医师来看一下吗。”
子英摇摇头,“不用。”她起身,身上浓郁的海棠花香熏的人只想要咳嗽。
她慢腾腾地绕出屏风,瞥了一眼女使手里的衣服,然后皱了皱眉。
“要穿这个?”
“是的,四小姐。”女使的胳膊抖了起来,声音也是。她咽了咽唾沫,头也埋得更低了。
“放哪儿吧,你可以走了。”
四小姐一向冷漠阴郁,女使松了口气,放下衣服便跑了出去。
子英盯了紧闭的房门一会儿,打了个哈欠。时间已经不早了,嬷嬷催促她,“四小姐,该换衣服了。”
子英没有拒绝,嬷嬷便挥手示意女使们进来给她换衣服。女孩身量本就不高,穿上厚重的礼服,显得更加娇小。
她摆了摆手,让给她梳头的女使去掉几支步瑶,嘴里小声嘟囔一句,“真是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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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英来了啊。”华美的屋室里,高坐的男女朝她招手。
“叔父,婶婶。”她拿捏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和叔父崔隽打招呼,然后走到崔怀瑾的面前,用十分真诚的语气说,“二兄生辰快乐。”
“多谢四妹妹。”崔怀瑾很高兴,摸了摸女孩的头,“今日的贺礼中有你喜欢的海棠云香,我晚些让人给你送过去。”
“谢谢二兄。”女孩十分欣喜的道谢,然后去寻了自己的位置坐下。
厅堂里,崔怀瑾在忙着迎来送往,崔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