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耀文意图撮合敬廷与灵茵,正值敬廷考中进士,便邀敬廷来府中相叙。耀文官为翰林院学士,虽是五品禄,但却也是京官。耀文府邸在京城东郊,离翰林院颇有些距离,虽为官数年,但耀文俸禄微薄,不曾购得自己府邸,遂租住在皇城附近。敬廷并非初次到耀文府邸,但耀文已三次乔迁,所以还是颇花费了一些时间来打听寻找。二人都还非常年轻,也不似那些官场老油条品茗论道,只是时常讨论一些学问,当然也少不得一些女子闺阁中事。敬廷倒也喜欢,但也不自然,虽有调笑,但总是敷衍应对一下。
成化十四年,黄昌瑞任云南督学,敬廷亦被选为翰林院庶吉士。耀文亦十分高兴,亲自登门祝贺,杨耕与耀文旧识,遂很快便论起叔侄之谊。杨耕生四子二女,长子敬廷,次子敬阁,三子敬轩,四子敬斋,长女早夭,次女姝玉。自敬廷及第后,因那时的习惯,高中以后,便会给同僚送去拜帖,敬廷年少有为,且为宪宗皇帝赏识,自此杨府门庭若市。又逢敬廷被选为翰林院庶吉士,大都以为此仅十九岁少年前途无量。
敬廷年少便素有才气,且早已誉满京城,上门提亲的人不少,敬廷倒是没有太放在心上,杨耕也不多加干涉,认为敬廷自有辨别之意。耀文倒是按捺不住,不愿这好事落到别家,便常约敬廷讨论学问,有时还一起游山玩水。这日耀文又邀敬廷到广宁门南城游玩,有意安排灵茵和敬廷巧合碰面。耀文选了家临江酒楼,曰翠微楼,左顾可看尽紫禁城豪华富贵,右瞧又可享受京城难有的静谧,确是一难得好地方。耀文早知灵茵倾慕敬廷,遂早早要求灵茵候在临街茶摊,吩咐她待看见耀文路过时,便起身打招呼,随后耀文便会邀请灵茵一同入席。灵茵颇有些急不可耐,早早就去那茶摊,一壶茶反复热,足足等了两个时辰,才看见耀文与敬廷翩翩而来,可怜这一壶上好的长安毛峰,早已不知其味了呢!
见敬廷前来,灵茵顿时欣喜,拉上丫鬟钰娥就上前打招呼,这本身不打紧,是哥哥安排的剧情,可是哥哥安排的是和自己打招呼,哪知这丫头上去就叫一声“仲舒哥哥(敬廷,字仲舒)”,倒是耀文一脸惊愕了。钰娥偷偷拉灵茵衣角:“小姐,你喊错人了。”
灵茵这才反应过来,顿时羞红了脸,毫不比那猴子的屁股逊色。敬廷也顿时明白,灵茵这丫头他不是没见过,不过前次相见,彼时灵茵不过一黄角小丫头而已,竟不知七年以后,灵茵早已出落亭亭玉立,不觉间四目相对,敬廷也觉唐突,匆忙回避了灵茵眼神。耀文见状,赶紧圆场:“三妹,不知这么凑巧,只知你在云南,想不到今日竟在京城见到你。我与仲舒约在这翠微楼食酒,赏这紫禁城夜景,不如一同前往,哥哥也好久没见过你了,好生想念呢!”
说罢又转头看向敬廷,敬廷不知所措,也迎道:“灵茵妹妹若有空,不如一同前往。”敬廷心里早有几分明白,早听父亲杨耕说,想把程家三女许配给自己,前两年为会试之事,彻夜苦读,也未放在心上。如今自己也将笈冠,是该考虑婚配之事了。
灵茵早已喜不自胜,拉上钰娥便欣然同往。一行人在酒楼三楼选了个临街雅间,随便点了几个小菜,又点了一壶绍兴东浦的竹叶青,把酒言欢,好不热闹。
“灵茵妹妹,此番来京,不知在此待多久?有去拜访姨父(实则是父亲,因自幼过继与黄昌瑞,便已称黄为父亲,而改称生父为姨父)吗?”耀文抢先开腔。
灵茵眼中突然闪出一丝落寞:“此番因父亲调任云南,我与姨母特地上京收拾,下月初就又要回云南了。倒是姨父,昨日与姨妈也已拜访。”
敬廷听闻灵茵将回云南,心内百感无处抒,一股失落感顿时生来,不知所言,索性一口闷酒下肚。这不喝不要紧,殊不知这东浦竹叶青(此酒后被正德皇帝提名:孝贞),乃是新流传的酒,是蒸馏烈酒,一口下肚,顿时辛辣无比,涕泪齐流,好不狼狈。耀文与灵茵见敬廷突然如此,也不免一惊,只当是敬廷听闻灵茵要走,落寞所感,心中也顿时高兴几分,随后又递过热巾,还不忘嘲笑一番。
敬廷见状,又斟一杯:“闻灵茵妹妹将要离京,心中甚是不快,此不快,偿以酒浇之?”
耀文与灵茵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时场面纷乱无比,只见耀文对着汤猛灌。灵茵脸色早已绯红,灵茵倒是没能把酒咽下去,又不好吐出来,只噙在嘴里,早已眼泪直流。敬廷却在一旁哈哈大笑,只见灵茵一脸淡妆早已变花,倒也掩不住天生丽质,白皙脸庞带着红润,小髻发金花钿,细小耳垂珍珠坠,甚是可怜,心中早已十分喜欢。倒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觉方才玩笑似乎有些过头,忙起身赔罪:“伯章兄(耀文,字伯章),灵茵妹妹,方才我被这口烈酒呛得属实狼狈,便心生捉弄之意,不知这酒竟如此之烈,糟践了妹妹,仲舒实在该死。”
“这酒确是很烈,但的确很香醇,我们还当是那水酒,不知浅尝才能品其味呢!”耀文如是说道。
灵茵赶忙将口中剩余的酒吐掉,又顺手吐掉了许多下午喝的茶水,方才缓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