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台快燃尽了,灯芯软软趴在桌上,闪烁不定。
织吾拢着被子起身,干脆按熄了烛火。
夜里下雪了,天还未亮。
屋里没有灯,她感觉更冷了。
重新团缩回床榻上,闭上眼梦里的场景清晰的跳出来,她回想起十二津那个杀手的模样。
一双水润清亮的眸子,让人很难想象这双眸子的主人会是一个手起刀落头点地的人。
兴许只是因为那人捡到银铃,如今银铃又消失了,所以她连日所思,显于梦里了。
后半夜她并未睡着,睁着眼熬到了天光大亮。
外面的雪未化,湖面晕着薄雾,对岸似乎有星星点点的红。
她趿拉着鞋,披上一旁的大氅走过去看,却见湖对岸竟开了花!
织吾一惊,忙跑近了看,她并不记得自己曾在湖岸边种过树,但即便是种过也不可能在两三个月之间便开花。
通天的冰雪中缀着漫野的扶桑花,孕出浓浓生意,与伯都的天寒地冻格格不入。
她在花丛中走得踉跄,扶桑,服丧?
顿时,眼眶一酸,忍了多日的情绪喷薄而出。
“我偏不信,他此生坦荡,从无腌臜,凭什么落得如此境地?!”
眼前似乎闪过年轻将军万箭穿心的场景,织吾抬着头,对着天大喊,眼泪从眼角滑落。
扶桑林中窜出只幼虎,蹭着她脚边学她对着天低吼。
织吾太容易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对于突然出现的白虎,她也只是轻轻瞟了一眼,识出它和牌匾下的石虎一样,也就不再做多想。
“把它们毁了,好吗?”她蹲下身子,轻抚白虎的头嘱咐道,白虎享受她的抚摸,乖顺地低头在她腿边蹭了蹭。
整整一日,她趴在窗台上,看白虎上蹿下跳,把一片扶桑花林踩踏得不像样。
曾听人说扶桑花是死人花,换做以前的她也只不过是笑着听听便罢了。如今,对这些字眼很是敏感,即便知道只是无稽之谈也不允许它们出现。
活着的人果然更受罪。
李见寒已经离世两个多月,图留她一人反复回顾着过往的点点滴滴,在她的记忆里,那些时日仿佛都是艳阳高照,未曾有过一星半点昏暗。
“我是不是很自私?自私到为了一己私欲,哪怕要背离家族,逆天改命,也想要把你救回来。”
“求姑娘救救我母亲!”一个嘶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织吾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一大跳,见是一位衣衫褴褛的妇人跪在门边。
妇人肤色黑沉,疲倦显而易见,那双皱巴巴的手和这张脸显现出来的年纪一点儿也不符。
她握紧窗棂,眼角余光扫见白虎朝着她这边跑来,稍坐镇静后,清了清嗓子:“你是何人?”
“葛村农妇余三娘。”
余三娘听着织吾轻柔舒缓的声音,想着定是个好心肠的姑娘,稍稍直起身子,却见她以为的姑娘竟满头白发!
她一时没控制住,张嘴惊呼了一声,想到是来求人的,又赶忙闭上嘴低下头。
前些时日,她经过溪流镇,恰巧听见有人说皖南织家女可织梦解惑,当即便有了去皖南寻求织家女救助之意。
她救人心切,只浅显听到“织家九女可织梦解惑救世人”,便连忙起身去往皖南,是以,并未听到后面的人说的“织家发了织九的讣告”。
那人说:皖南织家女温婉娇柔,手腕处衔一朵半开的金莲。
谁成想,还未到皖南便见到了和描述中甚是相像的女子,再看女子所在地方白雪皑皑、云雾缭绕,这不就是那种神仙人物住的地儿吗?
可......这不是个二八年华的女子啊!
她踟蹰着脑中想过千万遍的话,不知还该不该说。
“你莫要跪着了,地上寒凉。你快起来说话。”
织吾虽然音调淡定如常,可是内心却有些紧张,余三娘是怎么进伯都的?她想不通。
余三娘颤着身子,攀着门框起身,看得出她的膝盖微微弯曲伸不直,织吾也不多问,只是轻声道:“你让我救你母亲?”
余三娘脸上透出一丝尴尬。
“怕是农妇弄错了,竟以为您是皖南的织家女。”她边说话,眼神边往织吾身上瞟。
织吾罩在黑缎兔毛大氅里,厚实的兜帽未及整理只是浅浅搭在肩背上,反正已经被人看到了,也就不必再遮掩了,只是她没有想到余三娘是在找寻她手腕间的莲花印。
大氅还是夷则留下的,他本就身形颀长,他的大氅披在织吾身上能将她完全遮住。
“我不是。您确实找错了。”织吾微笑着讲出自己不是织家女的话。
心痛如绞。
待救之人不见得等得到她重新去寻人了,脑中回响起刚才无意间听到白发姑娘的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