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在夷则身边七年,自诩对他有了一半的了解。
可时至今日,才发现竟是连一成都没有。
牌匾造型朴素无华,“伯都”二字却是写得游云惊龙,与蹲守在一旁的石虎交相辉映,纵使浓雾氤氲也遮不住它喷薄而出的气势。
她清晰看见,黑衣男子背着娇小的姑娘一步一步走得缓慢稳当,脚边随行的白虎频频抬起前爪去搭小姑娘垂下来的手,而小姑娘也侧着身子,努力伸长了手尽量满足它的愿望。
男子侧过头,佯装斥了声,打了一下小姑娘的手,她立即缩回外罩里捂着,好似还嘟嘟囔囔抱怨了声什么。
对于画面中人平凡的一件事,却在破晓心里烙下了深深的疤,久不能愈。
再次抬眼竟发现,那两人不见了,快入夜了,山里雾重,就连牌匾都即将全部隐起来了,她忙提步跟上。
二人倒也没走远,夷则很是小心谨慎,每一步都放得慢。
她听见小姑娘囔着声音道:“我这伯都可不是你想来就能来了的。”
夷则冷哼一声,“噢?这么神秘?那农妇是你去外面迎进来的?”
织吾一噎,这两日她伤病都忘记给那件事收个尾。
余三娘走时,她还没有醒,那么之前说好了的会让她取一缕梦引子作为酬劳也就泡汤了。想到这,她叹气出声。
“怎么了?”
“说来也奇怪。伯都不是所有人都能看见,我起初织造的时候便是设了防,可是三娘还是轻而易举就进来了。”
夷则眼睑微缩,对那母女两的怀疑加重了几分,“等之后我去查查。”
突然他想起那个荷包,嘴角一抽,有些理亏地开口:“对了,那农妇走时留了个荷包给你,这两日你又伤又病的,我忘了,抱歉。”
他的语气可没有一丝歉意,反而透着一股“是又怎样”的傲娇之气。
织吾点点头,心不在焉道“没事。那个荷包呢?”
“算你拎得清。我放在那个房间了,应该被破晓收起来了。”
听到这话,破晓忙加快几步,“大人放心,奴已经将那个荷包收起来的,现在给姑娘还是?”
“你方便的话就给我吧。”
织吾不等夷则下令,她是见过夷则对破晓没什么好脸色的。
极为朴素的荷包,绣着一朵莲,她捏了捏,觉察到里面的碎银,拿在手里依旧很轻,心里有些不舒服地将头枕在自己的胳膊上。
夷则抬眼看见了那片湖,四周的树都挂着冰碴,但湖却依旧没有被冻住,只是看得见湖面上飘着灰蒙蒙的雾气,一团一团,更像厚重的云。
“嫌少了?算了,谁让你随便答应救人的,就当给你买个教训。”
在夷则看来,织吾救葛邱氏一事的的确确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余三娘虽然已经刮尽了身上钱财,但还不够他给织吾买一片阿胶。
织吾摇摇头,陷入沉思间轻声道了句:“没有。”
她的确不是这么想的。她要的本就不是钱财,只不过是因为她过于清楚葛邱氏的处境,这荷包怕就是她的全副家当了,那......她们二人又该如何过活?
这根本不是织吾的初衷,甚至有些背道而驰。
夷则耸耸肩也没有再答话,将她送回房里嘱咐了几句,便出去吩咐破晓去做饭熬药了。
没一会儿,夷则回来了,放了三片金叶子在桌上。
笑着说:“别气了,我补给你,没想到你竟是个小财迷。”
又很轻很轻地低喃一句:“好在我家底还算丰厚够你挥霍很久。”
闻言,她与他双双愣住。
他忙解释:“我,我,我胡说八道,你听错了。”
这更让织吾迷惑了,她伸手拿过那三片金叶子塞回他手里,脸上蕴着怒意,“我有钱!不用你给我,都跟你说了我没有嫌余三娘给的少!只是她本就没有多少钱,再给了我,那么她和她娘亲该怎么活?”
一瞬间,当年的小性子统统回来了。
夷则被她噼里啪啦一通说给说懵了,愣愣道:“原来......你说的是这个啊......”
“不然是什么?”
织吾气还没消,侧过头白了他一眼。心里暗暗不满道:莫名其妙,非亲非故的给我这么多钱,非要让我欠他这么多人情,与这世间有这么多牵扯干嘛!
“没什么没什么”夷则挠挠头,“我去看一眼你的药。”
话音落,人就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不知不觉竟走到了湖边,织吾抢他酒的位置,心跳快得令他不习惯。他抬手按住心脏处,大口呼吸着。
低声骂了自己一句:“夷则,你真是疯了!”
片刻后,看着手中的金叶子,竟是第一次发觉这玩意儿闪着的光怪好看的。
“疯了疯了,真的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