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吾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和他人诉说那惊心动魄的一夜。
她好似孤身一人,却又好似背负万千。
夷则周身的寒气四溢,想过很多种可能。
也知道,此时缩在被子里的小姑娘指不定也在预想一堆借口来搪塞他。
想起他潜到湖底看见她时,她被一团看得见却触不到的光影笼着,四肢微微下垂,面容惨白得像是死了好几天的样子。
那一刻他只觉得,心跳停了一刻。
内心闪过一个念头:即便你死了,我也亲手埋你。
可却在他抱到她时才发现,他想错了。
内心的沮丧又快速转变为欣喜。
只是,这份欣喜没有延续多久就荡然无存了。
“小九,我最后问你一遍,太簇他们夫妻俩呢?”
好一会儿过去,针落有声,她才支支吾吾说:“扶桑花林下。”
这话一出,夷则险些站不稳,突然目胀头疼,心跳得也过分剧烈,脑海中的千头万绪,根本理不清谁杀了谁,谁埋了谁。
“你埋的?”
织吾慢慢地从被褥中钻了出来,咬着下唇,眸子低垂着小声道:“是,也不是。”
她以为,夷则和太簇都是十二津在榜杀手,甚至可能一同长大,应该感情不会差,就像他和南吕那样。
如今,太簇却是死在她手里,她一时真的难以开口如何告诉帮过她的夷则:我杀了你的好兄弟。
“我,我不是故意的,他要杀我。”
夷则揉着额角,蹙眉问她:“怎么杀的?细细说给我听听。”
南吕贴耳在门外听得惊心,两只手不停对着破晓笔画:她?那么小一个姑娘杀了太簇?不可能!定是说谎了。
破晓摇摇头,未知全貌不予置评。
听到二人的对话,她便知晓好似他们有一些误会。
夷则的声音冷淡低沉,听在织吾耳朵里,就是责怪的前奏。
思忖片刻,自知瞒不过,便下床走了过去,将手覆在手心上,试探性说:“你闭上眼,我试着给你看。”
这话可太惊心动魄了,南吕一下跳了起来,瞪大了眼还不忘压低声音说:“都什么时候了!!!他们在干嘛!”
破晓比他聪明一些,知道他想歪了,可自己也很好奇里面的情形,却又不能贸然去打探,于是一脸懵然眨巴着眼看他。
他轻哼一声,“来,小爷带你去看个究竟。”
片刻后,一男一女在屋顶上冻得发僵,两人大眼瞪小眼,透过缝隙看到的男女双双闭着眼,像是睡着了一般,别的就没了。
*
夷则虽然已经见过一次鸟兽化的子规了,可当程度更深的子规出现在他眼前时,他还是忍不住的惊呼。
也是这一次梦境,他才知道原来这个小姑娘竟是这么勇敢和机智,只身就杀了子规,仅凭一片金叶子。
他不得不佩服。
可当他看见织吾闭着眼倒下那一瞬间,他差点忍不住抽出剑朝举着蛇吻针的男人。
太簇居然用蛇吻针来对付一个毫无功夫的小姑娘,要不是织吾站在旁边提醒他,他真的想和他好好讨教一番。
这是在梦里回看,你过去也无济于事,根本碰不到他。
“他拿着的那东西是什么?怎么才一针我就倒了?”
“他自己设计的武器,就是淬了蛇毒的针,那针精钢炼制,不折不脆,加上他那个精心设计的针筒,会让毒针攻势猛烈,大多数人都躲不过去。”
“蛇毒?”
“嗯,入体一个时辰便游遍周身,那时华佗在世也没用。这狗东西就是瞅准了你一个人在这,没人可以替你解毒,太……不要脸了,我,我”
思及她在侧,口边一连串的脏话愣是全部吞了回去。
织吾没有留意到这些,只是轻翻着眼皮,有意无意地说“可,他死了,我没有。”
的确。
这一次也是她自那次事后第一次来翻看记忆,不是不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而是害怕去看。
倒地的织吾脸色迅速暗沉了去,隐约间还生出一股黑气。
太簇就是在这一刻嘴边的笑才逐渐变成了哭,一个八尺男儿眼眶通红,一把泪一把鼻涕跪在污血中,颤抖着手将没了生气的妻子搂到怀里。
哭声响彻山谷。
一直念叨着:“我给你报仇了,挽云。”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过去了,他依旧这样。
早上原本还算晴朗明亮的天很快便阴沉了下来,没多大会儿便飘飘洒洒下起了雪。
雪花飘落在曾挽云脸上,他赶忙拂去,慌忙说着:“别怕别怕,我给你擦干净啊,你惯是爱干净。”
可是,越擦越脏。雪花在他手掌下融成雪水,将干裂的绿色粘液蹭得到处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