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把自己关进城主府闭门不出的第五天,谢书台终于出了门。
外头依然是黑云压顶,哪怕正午时分,目之所触一片昏黑。晓风沉沉,树影凄凄。
谢书台一身素色缟衣,一根没有任何装饰的檀木发簪斜入样式简便的发髻之中,站在马车前停望片刻。
她问侍在一旁的车夫:“已经好几天没开太阳了吧?”
车夫颔首,道:“这场雨要落不落的,总悬在人的心上,总叫人觉得不痛快。”
快了。
谢书台缓缓收回目光,心道,这连天的乌云停了几天,那场大雨倾盆而下之时,便是一切污浊都被冲刷之时。
“去陈府。”
她踩着凳子上了马车,只是走了几阶短梯,便仿佛抽干了她大半力气。
她仰着身子,脱力地靠在轿中一角,感觉才刚刚坐下,轿子就又停了。
“到了。”
车夫为她掀开绸帘一角,谢书台重新睁开眼睛,身形恍惚而又坚定地下了轿。
因陈璁年幼,一未及冠,二未娶妻,在城内,像他这样夭亡的人是不能办丧礼的。
然此刻陈家一片素缟,最外头的牌匾两侧垂下厚重的白绸,大门两边的门丁也穿着素衣,他们低垂着满面愁容的头,无端显出一股萧瑟来。
“劳烦通报一声。”
谢书台递上名帖,“就说城主府的谢书台前来请罪。”
那两个门丁面面相觑,却是谁都没有挪动脚步。
恰时一道柔弱纤影从内中走了出来,看到谢书台,她有些意外,而后掩唇轻轻一咳,便更显出几分娇弱病气来。
洛怜枝笑眼盈盈地走上前,她两手垂托着谢书台的手,很熟稔似的:“小妹别为难他们,是表舅吩咐了,不准谢家的人来探视。”
因着跟谢揽怀的亲事,她如今见了谢书台,确实该唤一声“小妹”。
谢书台盯着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也不必问洛怜枝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她那声“表舅”已经说明一切。
“我不是来探视的,我是来请罪的。”谢书台美目一转,懒懒抬上洛怜枝小巧精致的脸——
虽有长病在身,但她每回将胭脂抹得那样浓,是以每次见到对方时她的脸色都红润无比,若非那偶尔传来的几声咳嗽,很难让人看出她有病。
洛怜枝叹了口气:“不管探视还是请罪,表舅现如今谁也不想见,独子新丧,这几日他已经很累了,小妹应可理解。”
“那阿嫂呢?”
谢书台不卑不亢:“阿嫂也是谢家人,陈伯父又怎么愿意留你?”
洛怜枝捂着唇,笑得花枝乱颤:“小妹别忘了,我先前到岸止城就是来省亲的,于表舅而言,我先是他的外甥女,然后才是揽怀的夫人,他为何要避我?”
因一个近来刚认的、远得不能再远的远亲身份就淡去她也是谢家人这个事实,谢书台不信这是陈威会做的事。
她眸光幽幽,显然觉得洛怜枝的逻辑不能说服自己,最后却只是意味深长地从怀中掏出一封信。
她预料到今日见不到陈威,既然争取过了,那见没见到就已经不重要了。
重点是,那些明里暗里盯着的眼睛,都知道她来过了。
这才是她这次出门的目的。
“既然如此,我就不进去了。”她将信交给洛怜枝,福了一礼,“劳烦阿嫂为我带封信,大约等到……明日这个时候再拿出来给陈伯父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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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陈府门口演了出戏,谢书台又去找了三位监官。
意料之中的,柳凭、施悯两位监官对她避而不见;意料之外的,李淳早知道她要来,不仅不避,还请她入府喝了盏茶。
“李监。”谢书台行过礼之后低眉坐在了李淳对面,一副乖顺的样子,“您应该知道我来是做什么。”
李淳竖起手指,在唇前“嘘”了一声:“今日我们只喝茶,不谈正事。”
“李监!”谢书台有些急了,接连被拒磋磨了她的心绪,谢书台无比清楚,李淳这里是她最后的机会。
如若这条路也行不通……
谢书台眼神一凛:“李监,可否听我说两句?”
“你也说了,我知道你来是想做什么的。”
李淳抚了抚须,慢声说:“大小姐可以提很多要求,唯独这一点,本官帮不了你。”
谢书台道:“可若和他是被冤枉的!”
李淳轻轻“哦”了一声:“有证据吗?”
谢书台没有应声。
李淳道:“衡刑司办事只讲究一个证据,若有证据,你说陈璁是我杀的都行,但如果没有证据……”
李淳眼睛微眯,透出一股危险来。
“大小姐再这样,可就是妨公执法了。祖上有训,谢氏犯罪而欲滥用职权者,罪再加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