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冠以家宴的名头,她这个“外人”走便走了,只要最后不真的嫁进侯府侯夫人又能把她怎样?可方休不一样,他是庶子是晚辈,天然就背着“忠孝”两个字,他怎么也和自己一道出来了...
“天冷雪滑,我送送你。”方休道。绝口不提刚才发生的一切。
岑皎现在脑袋里还乱糟糟的,胡乱点了点头。两人撑着一把伞走了许久,岑皎才“啊”一声反应过来,抬眼看向身旁人。
十二骨的油纸伞,结结实实替她将风雪阻挡在外,却悉数落在他肩头,洇湿了他宽阔的脊背。她回头看一眼怀夕,怀夕执伞上前,她与他分离,保持着并行的姿态。
伞下空间变得宽裕,方休却觉得不如方才温暖。他送她到逢香阁,明知该走了,脚下却像被融雪黏住动不了半寸。好在岑皎主动开口给了他驻足的理由:“大公子且慢。”
她取过怀夕捧着的匣子道:“这里面是我制的一件大氅,想要送给三姑娘。”
方休颔首:“有劳了。”
岑皎由衷道:“这些时日多亏了三姑娘与大公子的照顾,否则我...还不知会是什么境地。只是我现在除了只言片语的道谢别的都拿不出手。”
她微微低头,浓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浓荫,恰好遮住眸中悲戚的光。
她仍然素衣站在风中,纤薄得一片雪花都能摧折。
方休心中苦涩蔓延。此生还以为她身体好转后能活得更恣意,却仍如前世一样,孑然一身,孤苦无依。
“岑姑娘。”他忽然出声,“你之前托我去信太子,其实昨日殿下就想回应,只是苦于没有合适的时机开口。”说罢将信交到她手中。
岑皎一惊,从他平静的面容中无法窥见太子的答复,不免紧张起来:“多谢大公子...瞧我,又言谢了。”余光扫过他略显陈旧的外袍上,她眼睫忽闪,提议:“不若我也替大公子制一件衣裳吧。”
她虽针脚平平,更擅诗赋,但总不能吟一首诗送给人家吧?
岑皎当然不知道前世她死后方休将她的笔墨一一收好,甚至特意买下一整座宅院收藏,每日流连。
听到她要为自己制衣,方休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制衣仍然是亲密之举,她为方薇做一件还能说是闺阁之间互表亲昵,为自己是...
岑皎显然也后知后觉地想到这层,忙解释:“并无旁地意思,只是...”话还没说完,她甚至想干脆改口就当没有这件事,方休却开口应下:“如此便劳烦岑姑娘了。”
岑皎一怔,轻轻“嗯”了声。
待方休走后,怀夕在屋里点燃炭炉取暖,见她家姑娘又执起针线,道:“姑娘,我瞧着大公子对您似乎不一般。”
岑皎手上动作一顿,缓缓摇头:“怀夕,慎言。大公子只是因着太子殿下的恩情对我多有照顾,人家的良善之举,没有什么一般不一般的。”
怀夕嘟囔:“哪有大伯哥对弟妹这样宽待的...”
岑皎沉默地盯着手里初见雏形的大氅,不知是不是被怀夕说的话影响了,脑海中浮现起种种与方休有关的回忆。她忽然失了继续缝补的心思,转头吩咐两人:“手里的活都停一停,收拾收拾东西。”
怀星扫雪正扫得脸热,不解:“姑娘是丢了什么东西吗?”
岑皎摇头,手里捏着太子的回信,笑道:“不是,是我们要搬到庄子上去住了。”继续留在侯府只会腹背受敌,她也确实不想再和方衡虚与委蛇下去,索性晾他些时日。
怀星早就盼着出去住,过姑娘说的什么三个人一条狗一群鸡的日子了,闻言雀跃道:“真的?!姑娘!我们不用在这里受气啦!”
怀夕比她稳重些也掩不住喜色,手脚麻利地收拾起东西,三人一直忙到天黑,虽然疲累但转念想到能离开侯府,都情不自禁笑起来。怀夕突然想起什么,“呀”了一声:“哎呀!姑娘,小侯爷知道这事吗?”
岑皎面上的笑容淡了些:“他不必知道。明日一早。我们把东西带上直接出府便是。”
怀夕面色游移不定,怀星撇撇嘴:“不知道才好,知道了肯定又要万般阻挠,就是要把姑娘拘在这里!”她可把小侯爷的所作所为都看在眼里,前脚才出了她们姑娘的院子,后脚就去找表姑娘了,虽然这世间大多男子都三妻四妾,可小侯爷也不能在还没成亲的时候就沾花惹草。
怀夕也只是担心岑皎并非主动离开而是被气走的,见岑皎神情淡淡也就没有继续追问。
第二日清早,五更的天蒙蒙亮,檐下还挂着新结的冰柱,呼一口气就有细碎的冰碴子往脸上砸的天气里,逢香阁却醒得格外早。
岑皎被怀夕催促着里里外外穿了好些层,怀里掐着两只手熏,身上披着一件大红羽纱鹤氅,头上罩了雪帽。这一身行头还是从前在岑府置办的,家族没落后岑皎也就没那个心思添置新衣,但如今病也好了、烦心事也少了,眼看着整个人就像初春抽条的嫩柳,怀夕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