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完莲花灯,两人欲出城和车夫汇合,方休敏锐捕捉到一丝异样的声音,护着岑皎隐入暗处。
岑皎抬头去看,不远处烟尘滚滚,几只健硕的马腿出入灰尘之间。再往上看,几个锦衣玉袍的纨绔子弟策马而来,个个都面带睥睨之色,仿佛误入百姓的街道对他们来说是一种侮辱。
而走在最前头的,赫然是她已下定决心要断绝关系的,方衡。
知晓真相后再见方衡,岑皎以为自己会恨、会怨。但她发现真正放下后,再面对他时,心已经波澜不惊。
只是若被方衡看见她与他庶兄在一处...她向后退了半步,以方休的身躯做遮挡,不愿暴露在人前。
方休察觉她的用意,弯腰为她戴上羲和面具,随后自己也以面具示人。他们混迹在人群里并不显眼,河畔多的是为躲避马蹄退至树下的人,像他们这样的男女更是不少。
果然,方衡一行人疾驰而去,只是路过他们的时候惊到了外边的一对母子。小男孩被这一幕吓退数步,跌坐在岑皎脚边嚎啕大哭起来。孩子的母亲高声喊着“我儿!我儿”想要过来,却被重新流动的人潮阻挡着,前行艰难。
方休分明感受到,方衡在掠过他们时,余光扫到了他。唯恐久留会节外生枝,他压低声音对岑皎道:“回吧。”
岑皎却迟疑了。她看了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孩,蹲下身柔声道:“你看,阿娘在那呢。我们不哭了,去找阿娘好不好?”
小孩扁扁嘴,打了一个哭嗝,泪花又涌出来,眼见着又要哭。方休也感到有些棘手,想帮她安慰孩子又不知从何下手。堂堂大将军,两世都没有这么为难过,居然对一个小孩束手无措。
岑皎像是早有对策,指了指方休腰间的糖袋子问小孩:“想吃糖吗?”
四个糖画谁都没有动,用糖纸包了,整整齐齐捆在方休腰上,散发着诱人的气息。
一听有糖吃,小孩吸了吸鼻子,闻到甜甜的味道,止住了哭泣。
方休立刻解下自己那一串特制糖画,被岑皎制止。她递给他一个有些埋怨的眼神,取了圆月那一根给小孩。小孩拿了糖,欢欣鼓舞地蹦向他母亲,小孩母亲则轻轻打了他一下,似乎在教训他不可以乱跑。
岑皎看着母子二人的互动,微微出神。方休知道,她这是又想起她母亲了。
岑家是典型的严父慈母,岑夫人也出身书香门第,断不可能像寻常妇人一样打骂孩子,却有一手好厨艺,并凭此在岑皎心中占据了更高的地位。少时岑皎去后院寻他时,帕子里总是兜着几块糕点。
连冬酿酒,都是她偷偷带给他,他才有幸喝过。
只是岑夫人去后,他再也喝不到少时那般滋味了。
“我母亲做的龙须糖很好吃。以后要是有机会,定要让大将军尝尝。”她笑道,“母亲酿的冬酿酒最是怡人,我愚笨,只学了二三分,还望大公子不嫌弃。”
他竟不知道她还有酿酒的手艺,欣喜还来不及,怎会嫌弃?恨不能脚下生风立刻回到庄子上,把那些琼浆玉液一一珍藏。
偏偏天不遂人愿。他们才至城门,便看见道路两旁人山人海,而路中间的马蹄印硕大无比,竟又是那群纵马的人。
方休蹙眉,带着岑皎隐于人后,准备随着人群一起出城。按理来说,如他们一般带着面具的年轻男女有许多,方衡不应该注意到他们才是。可偏偏,不知道是出于血脉的呼应还是对岑皎太熟悉,方衡调转马头,马鞭指着方休他们的方向,扬声道:“你,那个月白色裙子的,把面具摘下来。”
他指的自然是岑皎。
岑皎惊讶于方衡形象的转变。他一向注重塑造自己才华横溢温文尔雅的表象,怎么如今不仅当街纵马,还想强抢民女?
她没有摘下面具,反而把头低得更深,这一举动自然引起方衡的不悦。他正欲开口发火,方休出声了。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身份,开口道:“小侯爷。当街纵马,按律杖十。”
一听是方休的声音,方衡的注意力瞬间被他转移,两声道:“我记得大哥如今还是从六品的金吾卫御林军长史吧?律法的事自有大理寺的人处置,就不劳大哥费心了。”说罢,他一扬自己手里的灿金的马鞭,接着道:“何况我是奉了圣上谕旨,前来看一看百姓的冬至节过得如何,不骑马如何赶着时辰回禀?”
原来是得了圣上亲眼,才“春风得意马蹄疾”的肆无忌惮。岑皎这样想罢,扯了扯方休的衣角,示意他朝后面看。
方休回头,只见满街都是惶惶的百姓,这之中许多人有家不能回,还要时刻提心吊胆,唯恐这些纨绔一个不顺心就朝他们挥鞭,他们便死在这个本该美满的冬至夜。
圣上当然不想方衡如此体察民情。
他心领神会,朝方衡冷笑一声:“还用怎么看?百姓因为一群纵马之徒,惶惶不可终日。圣上难道想听见这样的话?”
“夜里昏暗,小侯爷可能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