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衡是直至午后从太学院归来,才听说岑皎离府的事。起初他还以为她只是郁极出去散心,并未多加理会,可直到晚间都没有收到人回来的消息。方衡起疑,便想着岑皎归时看到他在逢香阁中苦守,一定会大为感动。可甫一进院,却看到屋内空空如也,岑皎和她的东西全部不见。
“她离府时你们一个两个瞎了眼,都不会拦着吗?!还是哑巴了,不知道禀报我?”方衡斥道,面前跪了满院的下人。
一群人抖若筛糠满口求饶,却一点有用的消息都说不出。
周漾听说他回来,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炖梨,劝道:“这么点事哪里值得表哥大动肝火?岑姑娘就算走又能走到那里去,等她走投无路了,还是要回来求表哥庇佑。”
一番话说得方衡心火不降反升。他摁了摁眉心:“母亲那边知道这件事吗?”
周漾答:“我让人把消息压下去了,姑母暂且没有过问岑姑娘。”
他长舒一口气,对她笑了笑,眉目温柔:“辛苦你了,阿漾。”
周漾被他的笑容晃得小鹿乱撞,一颗心怦怦直跳。心上人语气如此缱绻,少女两颊嫣红,微微低着头,柔声细语:“衡哥哥每日奔波劳累,阿漾自知不比岑姑娘才华出众、也不比岑姑娘貌美,做不到红袖添香、小意解语,就只能做些微末小事,以求让衡哥哥宽心。”
方衡握住她的手,眼波款款,中似有无尽柔情:“说什么呢?你一直是衡哥哥最喜欢的妹妹。”
一声“最喜欢”抚慰了周漾入府以来忐忑的心神。她吃下这枚定心丸,把它当做珍宝侍奉,颤抖着问:“表哥此话当真?莫不是又在哄我...”
方衡将她揽入怀中,唇瓣在她的发上落下一吻,轻笑出声:“我何时用这种话哄过你?嗯?”
周漾靠在他胸前,轻易可以听到他的心跳。方衡说这番话时心跳如常,她便信以为真,紧紧攥着他的衣襟:“表哥、你不许骗我...”
“不骗你。”他温声道。
周漾伸手紧紧抱住他,像是抱住她的后半生、她梦寐以求的幸福。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方衡凝视着人去楼空的逢香阁,眸光幽深。
隆安侯府中再如何血雨腥风都与岑皎无关。是夜,田野里偶尔传来几声犬吠,农家点不起烛火便就着月光早早入睡。四下无声也无色,这黑却让人安心,让岑皎想起父母在时黑甜的梦境。
晚食是方休手下提回来的,庄子上没有厨娘,方休说今日太匆忙,明日再请几个扫洒厨娘。岑皎却觉得他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我就是寻个清静,有怀夕怀星就够了,难道还照顾不好我吗?”
唯恐被质疑专业性,怀星放下扒得紧紧的饭碗,拍了拍胸脯:“大公子放心吧!我们一定会照顾好姑娘的!”
怀夕瞪她一眼,说的和她们是大公子手下人似的!一顿饭就使她胳膊肘往外拐!她想的更远更周到:“只是冬日漫漫,单烧火一项就要费不少人力,还是要请几个人。”
岑皎点头,含笑:“怀夕说的对。不如明天我们一齐去看看?”
方衡道:“我去一趟就是了。”见她目露疑惑,他解释:“侯府恐怕已经知道你离开的事,一二日内不会追究。但若你上街被他们看到,难免会被纠缠。”
岑皎略一思忖,以为他的话在理,遂答应。但方休分明看到她眸中的光暗淡几分,一副失落模样,顿时心如蚁啮,想来一个话头哄她展颜:“过两日便是冬至,届时金吾不禁,街市热闹,你想去的话...”
“想。”话音未落,岑皎的答案脱口而出。她说完觉着自己太急切,和顽皮孩童似的,不免脸热:“...想来想去没什么可以报答大公子的,不如冬至日请你吃碗冬至圆。”
冬至圆便是汤圆,不同的日子有不同的叫法。方休忆起前世她还会在这一日喝桂花冬阳酒,是姑苏人特别的习俗,忽地想念那番滋味:“听说...姑苏人会在冬至夜喝冬阳酒?”
岑皎未料到他连这个都知道,被勾起一抹乡愁:“是啊,马东篱先生曾说‘菊花开,正归来。伴虎西僧、鹤林友、龙山客;似杜工部、陶渊明、李太白;有洞庭柑、东阳酒、西湖蟹’,时人便大多将冬阳混作东阳,不过无伤大雅。大公子喝过这种酒吗?”
方休顿了顿,还是选择点头:“有幸品尝过。”
不知怎地,岑皎脑中冒出一个念头:“是你那位故人...”带你喝的吗?
“...是。”他看着她在烛光下如湖中月影的眼,说不出半句谎。
“故人居然也是姑苏人。”她笑道,“还真是碰巧。”
是啊。方休仍然注视着她的面容,无声开口。
如此巧合。他两世的故人,都只有她一个。
因着冬至之约,岑皎接下来的两日一边忙着酿酒,一边忙着制衣。可惜时间仓促,酒是从农家收来的米酒,略加了些怀夕晒好的桂花。衣裳也是三个人分工合作,绣花的花样大相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