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皎记得那抹棠花。因为那是她亲手画上去的,可她以为方衡早就卸掉了。
全没想到它竟生长在方休身上,并且从一笔拙劣的丹青,变成了亘久的刺青。
不、不对,事情全都乱套了。她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几乎要站不稳跌倒在地,声音也摇摇欲坠:“你、你怎么知道的?他告诉你的?还是、还是你才是他...”
方休没有回答,依旧保持着背对她的姿势。但他肩头的棠花深深刻在她眼底,挥之不去,萦绕于心。
她试图保持冷静,理清线索来判断他话里的真假。可心像是被一千根针扎着,浑身泛起密密麻麻的疼。不是病的疼,是一种身体本能的哀痛,仿佛灵魂被他的话唤醒,以这种方式表达共鸣。
她心里已经信了大半。或者说,她更情愿相信方休是那个记忆里的人。
其实这一切都有迹可循。待那阵钻心的疼消退一些,岑皎勉强起身,手颤抖着抚上他的肩,眼睫低垂:“...疼吗?”
是在问他,还是自己?
方休摇头,回身握住她的手,目光带了几分欣喜、几分小心翼翼:“你...信我吗?”
她没有直接回答,手指细细描摹着棠花的形状,轻声问:“所以那天怀星请你来你立刻答应,是因为...”“我提早回来,就是为了见你。”他答。岑皎一顿,再问时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了:“你一早知道我的病,所以学了那些治疗之法,根本不是因为太子也患了这种病,是么?”
他迟疑地点了点头。虽然现在和她坦白了,却还不到告诉她重生一事的时候。
她要承受的东西太多了,他不欲增添她的负担。
“那白碧照水梅呢?是你种下的?对了...阿薇说是哥哥...她说的不是方衡,是你啊...”愈回想愈心揪,她自诩聪颖,读过几本书,却连这种破绽都没发现,却连不能遗忘的人都错认,实在是愚蠢。
她眼眶微红,眼角一滴晶莹滑落,在夜色中如海潮冲上岸的蚌珠,明珠落尘。
但她的话更让他在意:“方衡?”
是了,方衡。
岑皎睁开眼,神色怔忪:“十四岁时我生过一场病,病愈后忘了许多事情,特别是...你。我不记得你的相貌、年岁和姓名,我只记得我们相处的一些片段。零零散散,回想起来还会头疼。我问过父母可否知晓你是谁,他们却只告诉我,我和方衡是未婚夫妻,我在侯府中认识的那个人,应当就是他。
后来我遇见方衡,问他此事可否有此事。他没有否认,我找遍了侯府,确定不会是其他人,于是便以为...”
“你以为,方衡是我?”他的手垂了下去,眸中闪过森冷的光,蕴含着杀意。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方衡鸠占鹊巢,在他们之间横插一脚。他恨,却不是恨自己两世苦等,而是恨方衡的贪念,让她上一世过得孤苦伶仃。
只要一想到前世她的境遇,他的四肢百骸就像是碎了一样,拼不起一颗完整的心。
她是在一次次失望后选择了自尽,而他自以为是的成全,或许是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紧紧拥住她,好像要把自己溶入她的骨血,成为她的养分,翻来覆去地道歉。岑皎竭力回应着他,用尽全身力气去拥抱,回应这一份迟到太久的拥抱。
“是我太愚笨...我早看出方衡行为异常,却宁肯相信他变了,也不信他不是你...我真傻...”她喃喃,眼睫挂着几颗泪珠,如雪挂在梢头。他情不自禁地吻上她眼角,于是春风化过,雪落无痕。
“不要这么说。”他哑着嗓子,手指轻轻勾勒她眉骨的形状,“好在,上天还是心软了。”
于是他们得以重逢。
她却摇头,靠在他胸膛听着他的心跳,笑了:“哪里是苍天心软?分明是它变幻无常,才平白让我们错过这么久。”
于她是三年,于方休却是整整两世,数十个年头。
“...这是梦吗?”他问。岑皎觉得他傻里傻气的,逗他:“对,是梦。梦醒了我还是你的岑姑娘,你还是大公子。”
方休猛地抬头,双臂将她环得更紧,简直要把她勒成他的衣带。岑皎连忙解释:“不是梦不是梦。”见他仍然满眼警惕,她便学着他的模样踮脚在他眼角落下一吻。吻毕心中羞涩,低着头不敢看他的脸,却又期待着他的反应。
一秒、两秒...一刻钟过去了,她偷偷抬眼,就见方休满面茫然,石化一般。
她忍俊不禁道:“醒一醒。”
方休无动于衷。
岑皎挣了挣紧扣的手指,没挣开。
她无奈,凑到他耳边幽幽道:“是梦...”
方休立时回过神,坚定地摇头:“不是。”那样温热的柔软,是她的唇无疑。可只要一想到她吻了他,哪怕只是蜻蜓点水地落在眼角,都让他恍惚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