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勒布莉安便拿了另一个杯子递给凯勒布林博,道“您请”,又故作熟稔地看向秦月琅:“陛下,您一定知道林青夫人在忙什么,工匠们推测她是去修一条大道了,早就议论纷纷。您此次来埃瑞吉安,是为他们解惑的吗?”
此夜过后,秦月琅几次以圣主身份拜访珠宝匠公会,虽然凯勒布林博不给好脸色,总归达成了工程合作。因为林青是南北大道项目的总工程师,后续沟通预计也不会太艰难。
“这几天西栏农溪沿岸常有野马群经过。”凯勒布林博在她走下台阶时突然开口。
她回头看他,他重重合上了门。
等她离开埃瑞吉安都城,才意识到“野马群经过”算是个警告。
马群在这个冬春之交开始异于常理的迁徙,它们自南向北踏过溪水,在水花和尘影中横冲直撞——
差点吓到了秦月琅召来的鹿。
在鹿开始慌乱蹦跳、把自己摔落之前,她赶紧将手放在鹿头顶,用生命之戒的力量指示它避得远一点。
等马群奔入埃利阿多广袤的原野,跑得没影后,秦月琅才继续上鹿前行,但在那草叶凌乱、一片泥泞的溪边,她看到了闪着银发的凯勒布莉安。
这位领主之女半跪在地,裙摆上沾满泥土,她脸色含悲,眼神又有一种广博怜爱,手正抚摸着一匹奄奄一息的马驹,那马儿很小,通身雪白,四肢异常瘦弱,后腿曲折,不知道是天生残疾,还是折断了。
听到鹿蹄声,她抬起头,看到那对引发无数流言蜚语的金色眼睛。
“陛下。”她轻声问,“如果你是我,你会救她吗?”
秦月琅从鹿背上跳下来,泥水也溅到了她裙角的银边上。
“为什么这么问?”
“她天生跛足,弱小无力,是被族群有意抛下的,就算被治愈,在这自然中也没有独立生存的能力。”凯勒布莉安将手轻轻悬在马驹的脖子上,它的呼吸太微弱了。
秦月琅说:“带它回欧斯特-因-埃第尔就好了。”
凯勒布莉安垂下头,银发遮挡了她的神情,但秦月琅觉得她脸上的怜悯十分沉重。
“自然运行着适宜自身的规律,如同命运,我今天将她挽救,终生无法自由驰骋的马儿,又会有多少怨憎和悲伤呢?”
秦月琅沉默了几息:“在埃尔达眼中,我是最忤逆自然规律的人,你不能带它回城,我就带它回上翼城。”
凯勒布莉安又抬头,她看到那对金色眼睛,真是一双平静的眼,她的心也跟着平静下来,一股自由从心底升起,她感觉身体一轻,好像世间没有任何东西能再束缚她了。
于是她将手放在马儿心脏的位置,低声吟诵起古代的语言,施展了治愈术。
精灵的治愈术,当然立竿见影,马驹即刻睁开了纯净懵懂的黑眼,对她们叫了一声。
之后秦月琅挥别了两次应召的鹿,替凯勒布莉安抱起马驹,和她一起回城。
野外微风习习,她们满身泥垢,却泰然坦荡,步伐缓缓。
秦月琅问凯勒布莉安:“你怎么在溪边呢?”
“最近有马群经过,我就在那里驱赶走路上的小动物,偶尔也去提醒行人小心。”
凯勒布莉安一笑,才露出一些少女似的腼腆,她虽然在诺多王室中辈分挺高,实际上还很年轻。
“陛下是要出城吧,让你耽搁了,真是不好意思。”
秦月琅摇头:“没什么,你不用叫我陛下,我在洛歌万斯多从来不会被这么叫,我的精灵朋友一般叫我名字。”
“嗯……那我叫你,劳瑞恩?”凯勒布莉安目光如水,眼底明亮。
秦月琅看了她一眼,轻呼了一口气,将马驹塞到她怀里,道:“我抬不起手了,你抱吧。”
凯勒布莉安接过马驹,那马儿的体重对一个女精灵来说抱起来很轻松,她不由得讶异:“你不会还没有我力气大吧?”
“有可能。”秦月琅理所当然地答道。
凯勒布莉安若有所思:“我竟然一直以为你作为君主,一定是一个战士……”
“领导者的武力不能代表人民的力量,她的仁慈、智慧才是人民高尚团结的象征。”
蔚为壮观的工匠之城已在眼前,建筑沿河向低矮丘陵延伸,起伏宛转,错落有致,墨绿的冬青树叶迎春新发,在高楼矮屋间,连成条条绿带。
在这座城前,秦月琅却隐隐感到了破碎和死亡。
“凯勒布莉安,领袖是思想的战士,剑不在手中,在心中。手中的剑容易折断,心中的剑历久弥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