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半夜的,怎么还有这么多人上山啊?”大哥也听到了动静,将车窗降得更低了些,“这里该不会是飙车党聚集的地儿吧?”
易卿细听了一阵山下的引擎声,心头一跳。
那是他听惯了的声音。
或许在别人听来,车引擎声不过是大点小点的区别,但他却能从中分辨出易家的车,就像他能从无数的人声中分辨出——奇怪,是分辨出谁?
“谢谢你的照顾!”易卿仓促地冲大哥打了声招呼,扯下睡袋塞包里,这就要下车。
“诶小兄弟,这大晚上乌漆嘛黑的你要去哪里?”大哥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易卿的胳膊。
“山下的人是来抓我的。”易卿语气急促。
素不相识,这位热心的大哥一路上已经帮了他许多。如今易家的车已经追到了山下,这意味着他们已经掌握了他的行踪,难保大哥不会被连累进去。当今之计只能是尽量远离大哥,和对方摘清关系,才有可能避免易家迁怒。
但是滨海市在易家的层层布控下,他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跑到这座邻市的山上?
易卿只感觉自己的大脑一阵浆糊,但已没有时间留给他去慢慢厘清了。
“那你更不能下车了!”大哥拽紧了易卿正要甩开的手臂,“人两条腿哪里跑得过四个轮子?走,哥带你下山去!”
是谁,也曾这样与自己并肩……
易卿一阵恍惚,却很快下了决定。
一个好人不该被寒了心。这位大哥还有他大好的山河未曾看过,那是他或许这辈子都看不到的风景,一个已经没有风景的人不应剥夺他人未来的风景。
易卿假意听从,等大哥坐上驾驶座后,一个手刀劈在了对方后颈。
大哥猝不及防,晕了过去。
易卿探了探鼻息,大哥呼吸是顺畅的。他写下一张字条,留下了自己带出来的所有现金,背上包,孤身向山下走去。
他笑了笑,没想到那些每日监视他进出的保镖身上竟也有他能用到的东西,真不知这是幸运还是悲哀。
呼出的气带着白雾,眼前的路根本不是微弱的星光所能照亮的。他加快迈步,更快地向下走去。
和那位来自北方的大哥拉开距离,自投罗网,或许他们就不会去找那辆车和那位大哥的麻烦了。
夜露深重,一路越是向下,虫鸣越是响亮,像是一曲送别协奏。
他原本一心逃跑,一心去往外面的天地,一心得到自由。
但不知道为什么,醒来的那一刻万念俱灰。
他原本可以再尝试着逃跑。这座山占地广,植被丰富,又兼开发不完全,人迹未至的地方不少,他从林里走是有机会避过易家的追击的。他从来不惧怕去冒这样的风险,他有野外求生的知识,包里也有一定的装备,但当他睁眼的那一刻,一切都了无生趣。
被带回去或者逃出去没有分别,选择没有意义。
他好像再一次失去了唯一鲜活的亮色,尽管他也不知道那亮色是什么。
“卿少爷在这里!”
车前灯晃花了易卿的眼睛,他抬起手遮挡,脸上冰凉得失去了知觉。
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大概今后也不会再有了。
凡人的眼看见当下,却又不是完全的当下。
当易卿被保镖们略显粗鲁地押上车时,他后脊梁隐隐脱出一个白色的虚影。那虚影甫一落地,就轻巧地在山路上跑起来。它穿过车辆,穿过行人,穿过高楼大厦,穿过新生的绿地。它的躯体渐渐由虚化实,原本朦胧的一团白有了清晰的线条和形状。
它最终跑到了一个女孩的身边,仿佛到站了,轻轻软倒在她脚边,失去了意识。
女孩穿着洁白的裙子,小心翼翼地低下头看着这只有些脏兮兮的白毛小生物,温柔的声音里满是担忧。
“你怎么啦?”
她蹲下身,将小东西拢在了怀里。小东西的胸膛微微起伏,昭示着它健康的生命力。
女孩松了一口气,一下一下轻轻顺着小东西的脑袋。
“你一定跑了不远的路吧?”她喃喃自语,揉弄着小东西的肉爪,“你好像累坏了?”
“诗——语——!”远处,另一个女孩呼唤着,“放学了还不走,你对学校真是爱得深沉!”
“抱歉!”女孩一边道歉,一边小心地将小东西揣进自己的外套。
“好好休息吧。”她低声对着小东西嘱咐,从学校的小花园里走了出来,迎向那个藏不住不耐烦表情的女孩。
“都放学了你干嘛还要去小花园啊?你自己家别墅不是带了一个更漂亮的花园吗?”那个长相明媚的女孩嘟嘟囔囔抱怨着。
温柔的女孩并不解释,只是一味让步着道歉。
她也说不清,她只是突然地就想走进那里,然后就遇见了这个雪白的小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