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祁与电话那头的男人并没有过多交谈,他们只是利益交换的初阶段,彼此证明了价值就够了。
他收回手机,漫步走回湖边。
娃娃脸上一双冷漠的眼扫视着湖面。湖面广阔又没有照明,寻常人根本看不清湖面的情况,单祁却突然自言自语。
“没有浮上来……”
以薛金梅的体量,她溺死之后势必会很快浮上湖面,但他的眼睛看穿黑夜却遍寻不着薛金梅的踪影。
看来这个湖也是不对劲的。
他探手入裤兜,摸出一根崭新的口红,那是他比照着薛金梅的口红买的,作为情感推拉里的一点小道具。现在看来,效果不错,手背上那胡乱的口红印确立了他在孟晶晶心中的纯情小奶狗形象。
细长的口红在单祁指间灵活飞转。
“如果你还活着,本来想,或许送给你也不错。”
他冲着湖面低语,继而蹲下|身来。
“你真的死了?”
薛金梅只顾着和他调情没有注意周遭,他却把曲一叶纵身跳湖看得清楚。大概是她已没有足够的力气在与杨锋保持安全距离的前提下到达薛金梅身后了吧。但总的来说,她的表现已经超乎他的预期了。
他不吝于给予希望,但给予希望只是为了看它破灭时的壮景。
人类崩溃时的堕落与黑暗实在有趣。
所以他给出似是而非的提示,但这些提示——如果曲一叶真的只是一个平庸的十四岁女孩,这些提示根本不足以救她出生天,只会让她在满心憾恨中躺倒在杨锋棍下。她会想早知道就这样,早知道就那样,她会尝试思考自己本可以做到的存活的可能,而不会就这么顺从简单地接受未被泄底的命运。
——所以曲一叶对他而言才有趣。她竟然活了下来,再度出现在他面前,匆匆一眼,然后坠湖。
“真可惜。”
单祁最后感慨了一声,指尖一弹,那根细长的口红便轻轻抛飞出去,“扑通”一声,没入湖面。
起身正要走,他突然想起什么,向薛金梅趴过的岸边看了一眼。那土里零散地落着几片指甲,是薛金梅求生时大力抓地而撬开的。
总要收拾干净。
单祁走上前,正要把那些指甲也踢进湖里,却看到那指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朝湖里沉降。
这湖,好像在吞噬一切已死之物。
他眼睛微眯,奇怪的预感驱使着他看向湖中心。
那里一点一点的,突然有了些微的萤光,从三两个,到数十众,再到无法计数。当萤光扩大到一定范围,在那若隐若现的光明里,隐约可见一个人类的躯体。
曲一叶——居然是曲一叶!
——果然是曲一叶。
单祁不错眼地盯着那一处,从未有过的剧烈心跳和兴奋感几乎要将他碾碎,但他仍不知死活地窥探着这超脱人世的画面。
萤火忽明忽灭,在至明的那一刻忽然转为黑暗,不再亮起。
四周一片死寂,仿佛刚才萤光的喧闹从未发生过,连夏虫的唧唧声也听不见,风很静,单祁的额头缓缓渗出一滴汗。
黑暗里,那湖中心慢慢冒出一个尖,随着上升,一颗小小的脑袋露了出来。
“曲一叶!”
单祁没能抑制住自己澎湃的心绪,脱口喊了一声。
那颗被湖水淋湿的脑袋,带着比他还要寒冰的温度,像是深潭里爬出的精怪,但那张脸却是他认识的。
紧闭的眼睛虚虚颤了颤,睁开了,那一刻,单祁仿佛被什么冰冻住了。
是彻骨的无情。
他向来戏耍人类的生命于股掌,但他看着其他人的玩物眼光却依然不及那一眼。那一眼里,不仅被看的,连带着没被看的,以及看的人自身似乎都是无关紧要的尘埃。
寒彻灵魂。
像是慢慢醒过来似的,曲一叶的眼睛开始渐渐地染上人类的情绪。
她在湖中心停留了一会儿,和单祁遥远对视,而后慢慢朝他游了过来。
“哗啦”。
轻巧的脱水。
那湖水舍不得似的丝丝缕缕和曲一叶的身躯做着最后的缠绵。
“我好像见过你。”曲一叶歪了歪脑袋。
她的面容似乎一如既往,但那双眼里却有了更多混杂的叫人看不明白的光。
单祁莽撞地伸手抓住她的肩头,他看得清楚,曲一叶跳湖时,这整条手臂分明是耷拉着的,但现在却行动自如,完好如初。
“你当然见过我,”他咽下唾沫,滋润发干的喉咙,“我是单老师,单祁,还记得吗?”
伴随着问候,他不动声色地收回了那只触碰的手。触手冰寒,即使是他这样夏天穿长衫的身体也被冻得发痛。
“不,我不是说……”曲一叶有些混乱地摇了摇头,冰寒的气息从她的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