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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鹤之(1 / 2)

吴陵缎被裁成了衣裳,一身水蓝海纹织银广袖交襟袍叠在花梨木锦盒中,被锦绣衣庄的伙计骑马送了来。

我斜倚鎏金松鼠纹熏笼,手中绣着一副女子策马图。

图上的女子是戚大小姐。她骑着大宛骏马,绾高髻,佩宝刀,是亲自来教坊司接我出去的模样。她身上的墨紫渐变马面裙被风呼啸而起,仿佛在空中开了朵睡莲。

我不曾绣她的五官。并非记不住。她的雪肤花貌,我记得寸寸分明。是我不愿落针。

松烟捧了锦盒过来,劝道:“这么好的衣裳,郎君快试一试,看合不合身!吴陵缎无比珍贵,可不是谁都有福气穿上身的。”

注视戚大小姐的身影许久,针尖触了我的手,一颗血珠落在绣面上。

自从被你惩治后,松烟入墨二人便收敛许多,神色惴惴,再也不敢给我煎避子汤。

我静静道:“放着罢。”

入墨将衣裳敞开,小心翼翼举起翡翠色珐琅金斗(1),熨烫着吴陵缎。他轻声应道:“是,奴才熨烫好,便将这衣裳收起来。”

已入深秋,小厮便将门口挂的锦帘换成了鱼尾红,石榴花开的纹样,透出淡淡的金黄,让我想起池中的红鲤。锦帘一开,是你进来了,你抱臂笑道:“衣裳裁好了?穿上吧,我想看。”

一见到你,我神色极不自然地将绣画合起来,像阖起一个不堪的秘密。我不敢让你知晓,我仍在惦念着她。

守门小厮禄儿笑道:“郎君穿上吧,让我们也开开眼,绝世美人儿披了传说中的吴陵缎,究竟是什么光景!”

你不曾绾髻,想来没去上朝。我转念一想,原来今日沐休。墨瀑似的青丝泼洒腰际,还有几缕洒脱不羁地搭在肩头,不饰珠玉,唯独耳上一对掐丝点翠滴红耳坠熠熠发光。

我沉吟片刻,唤起入墨,欲起身进内室更衣。

十二扇落地屏风后面,有一面巨大的黄铜穿衣镜。我在穿衣镜前站定,你却令入墨退下,掀了纱幔进来:“我伺候你更衣,可好?”

我被你扣住腰肢,耳垂也被你噙了,痒得酥骨。我只淡淡道:“你愿意怎样,便怎样。我只有顺从罢了。”

你解下我的衣衫,为我换上吴陵缎交襟袍。缎袍背后是晚霞与飞鹜的缂丝纹,我想起《滕王阁序》里的传世名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你也想起了《滕王阁序》,可不是这一句。你看着镜中的二人,轻声说:“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

你在蜀中长大,客居鄞都,自然所遇皆是他乡客。

我问道:“既然想家,何不归蜀?”

“回不去。”你轻笑,从身后抱住我,“命运把我抛洒在鄞都,搅入无穷无尽的权势斗争里,不斗个天崩地裂、你死我活,谁都别想全身而退。”

黄铜镜模糊了你的面孔,我将你诡艳的五官移栽到绣面上戚大小姐的身影,凭白惊出心中一重冷汗。你们两个那么相似,又截然不同。

一个将我带出乌糟之地,一个又拖我跌入另一重困境陷阱。

我爱她。

我恨你。

你将我苍白的身子裹上华美的吴陵缎,只为更加酣畅淋漓地满足你自己。随后,你顺理成章地将我推倒在穿衣镜前,扯下吴陵缎里的亵衣,蚕食起来。

你每蚕食一分,我便更恨你一分。

我再清醒时,已是傍晚。往庭院中走了几步,忽然闻到厨房里一阵前所未有的甜香。

迈入门槛一看,竟是你的身影。

我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你怎会出现在厨房中,用襻膊(2)挽起宽大的雀蓝平金琵琶袖,动作娴熟地烹饪点心!

你常年握九亭连弩的手揉搓着饼团儿,檀木点心模具旁摆着切好的云腿(3)和乳酪。你将云腿均匀地揉进面团里,随后擦了擦自己的下巴,蹭上了一块儿面粉。

我惊道:“你……”

誓死保护我的女侠、残忍折磨我的佞臣、客居异乡的失路之人、洗手作羹汤的年轻姑娘……你的无数面交织在我心口,挥之不去。

究竟什么才是你的真面目?

你下巴沾着面粉,向我轻轻一笑,倒让戾艳的五官柔和了不少:“鹤郎。”

你将饼团儿放进模具里,再翻出来,便烙上鲤鱼跃龙门的好意头。

我甚是疑惑:“你竟会做糕团?”

针黹厨爨,向来是男儿郎的活计。你怎如此熟练?

你只含笑把蒸得雪乎乎的云腿春饼递给我:“鹤郎尝一尝,且看为妻的手艺合不合你的胃口。”

云腿春饼里掺了丝线似的蜂蜜,色泽鲜艳,近之清甜,哪怕我忌惮你,也忍不住想要尝一口。

甜香滋味探入口中,不由齿津生香。我又尝了一口,把春饼咬成个缺了角儿的月牙。

此生我从未尝过这么好吃的糕团。

你腾身坐上灶台,用丫鬟递上来的帕子拭手:“好吃吧?是我爹爹教我做的。”

你爹爹?我记得,你的父亲是与凌烟阁主有私情的愈州名伎。

因我身子不好,素日咽不下去东西,故食量颇小。这铜钱大小的云腿春饼倒开了胃口,让我一连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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