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云轻静立在原地,听着耳畔裴言川远去的脚步声,一时怔然,半晌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直到前线上的一个士卒回转身朝他喊:“小兄弟,巨石快没了!”
她才倏然回过神,又赶去搬新的。
狄军的攻城一直持续到了深夜方才止歇,一片血腥味中,穆云轻靠坐在城墙之后,低着头喘息。
她的头脑累得有些空白,又有些乱糟糟的,模糊中只剩下了一句:
万事开头难,古人诚不欺我。
自从在裴言川的注视下,杀了那一个狄族人之后,穆云轻很突然地,便不惧了。
之后更是帮着同队的队友一起,杀了好几个攻上了城头的狄族人。
城楼之上寂静无声,不知道狄军下一轮的攻城是在什么时候,大家都在抓紧时间靠着休息,谁都没了往日里说笑的心思。
穆云轻舔了舔早已干涩的嘴唇,突然间,有些后悔,在她杀了那个狄族人之后,没有转过身,看看裴言川的表情。
那一定是鼓励的、肯定的,是一军主帅对新入伍的士卒因第一次杀人而胆怯时,包容而温和的目光。
狄军势头凶猛的攻城直持续了几日,方才停歇。
到得后来,尽管有替换,穆云轻也还是累得强撑着,才不至于原地倒下去。
穆云轻不知道这次狄军攻城的止息意味着什么,而中军营帐中,裴言川坐在上首的正中央,几个副将围坐在他的四周,他们的中央,是一个军事沙盘。
良久,裴言川将沙盘上的一处兵马动了动,又指向一处山谷,随意道:“呼延睿行事冲动,此计当可行。”
“你们看呢?”
……
次日清晨。
穆云轻早早醒来,肩背都还隐隐发着酸。但战事止了,日常训练仍要进行,穆云轻却一上午都有些打不起精神。
到得用过午膳,她想着一个人回营帐午睡一会儿,张启却找了过来。
张启神情严肃,半分没有往日谈笑的意思,径直道:“小兄弟,我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对劲。”
穆云轻反应慢了半拍:“什么不对劲。”
张启面容冷峻:“我发现,狄军那夜射过来的箭,还有他们前几日攻城时使用的兵器,都是我们惯常使用的。”
“即使他们捡我们落在战场上的,应该也没有那么多。”
穆云轻的头脑瞬间清醒过来。
诚如张启所说,不知道狄族人是不是破罐子破摔了,意识到他们察觉了,反而不藏了。昨日攻城时,好几个狄族人手拿着的刀,都与他们燕北军手中拿着的大同小异。
穆云轻刚要开口解释,不远处却是有两人朝这边走了过来。
一个一身玄衣,一个身披银甲。
都是身姿颀长清拓,一看便知出身矜贵,可两人的气质却迥异。
是裴言川,和崔仲。
两个男人此时正说着话,并未留意到他们。
穆云轻看清了来人,把原本要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准备一会儿单独知会张启一声,将军已经察觉,会有应对。
可不想,张启却已是抱拳朗声朝着那个方向行了礼:“将军!”
裴言川和崔仲的目光齐齐朝他们两个看了过来,穆云轻也只得抱拳行礼道:“将军。”
裴言川随意颔了下首,朝他们挥了挥,示意他们该做什么做什么。
张启犹豫片刻,却是再一次开了口,声音坚定,道:“将军,我有要事禀报!”
穆云轻猜到了张启是要说什么,动作一顿,但也并未多言,只安静地立于原地。
裴言川动作停了下来,看向他,示意他继续。
不出穆云轻所料,张启便把方才同她说过的他的怀疑再一次尽数说了出来。
裴言川立在一旁,安静地听着。
直等到张启全部说完,裴言川才点了下头,他沉默片刻,随后笑道:“张副将教子有方。”
张启被裴言川突然这么一夸,却是瞬时手足无措起来,他连忙躬身抱拳:“不敢当将军这句赞,张启还差得多。”
不知是不是过于紧张,张启下一句话直接拉上了穆云轻:“比我身边这小兄弟,就差得远了。”
穆云轻原本在想着裴言川方才的那一句“张副将教子有方”,她有上一世的记忆,因而,才能顺着时间,倒推出裴言川发现的时间。
可张启,却是全凭自己的观察,得出了结论,可见确实是有些见解的。
穆云轻正想着裴言川的话走着神,乍一听到张启提到自己,身体不由就是一僵。
崔仲的目光也在此时直朝穆云轻射了过来。
裴言川的视线落在穆青的身上,停了片刻,随后,笑道:“他是不错。”
他又看向张启:“你也不用妄自菲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