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裴言川到底很快冷静下来。
留下。
以什么样的身份留下?
穆青吗?
战场之上,血雨腥风,刀剑无眼,可能眨眼便没了性命,他日功勋薄上,为何要留旁人的名字?
哪怕,这个名字,是她父亲的,亦何其不公?
而若以女子的身份留下,大魏又确是不曾有过这样的先例,父王……又曾给燕北军立过那样的军规。
裴言川低垂下眼睫,却是不由想到百年前,史书所写,前朝时那位镇守边疆的郡主,以及她手下的娘子军。
只那也是前朝盛世时的情景了。距今怕是已有近二百年。
穆云轻坐于床沿,看到裴言川的神色变化,轻咬住下唇。方才,在某个瞬间,他……是想要答应她的吗?
穆云轻不知裴言川心中所想,若是知道,怕是只会觉得,他想得太长、也太远了些。
她曾经经历国破,经历家破人亡;曾经远离故土,成为再没有根的人。
如今能有机会重来,只想要尽自己所能的,让三年后的燕云关破不再发生。
至于她自己,她从不曾深想过。
-
两日后。
张启掀帘走进黄宏的营帐,看着床榻边的汉子难得悒悒的神色,不由过去拍了下男人的肩,笑道:
“我都打听过了,青弟如今是在将军的营帐。”
“目前已是无碍了!”
黄宏闻声抬起头,敛了下神色,却还是不由皱起眉:“为何是歇在将军的营帐?”
张启摸了下后脑勺,咧嘴笑道:“青弟此次毕竟是为了救将军受的伤。”
“再说了,将军器重青弟,不是挺好的吗?”
黄宏闻言,觉得张启说得也有道理,便也瞬势点了下头。
“张启!”
营帐帐帘被掀开,李辰走了进来,看到他,不由皱眉:“你怎么在这里?”
“之前不是说了,今日崔夫人要给你诊脉?”
张启闻言,“啊”了一声:“是今天啊!”
“崔夫人在你的营帐等你,还不回去?”
李辰懒得同他多说,只道。
张启脸色却有些垮下来,拽住李辰的胳膊:“不是,李队。”
“我这都能活蹦乱跳多久了,怎么还要隔几日便诊一次脉?”
“而且不是也有郑署长吗?”
“怎么每次还是崔夫人给我诊啊?”
张启真有些受不住。
他从小到大,除了他娘,和他祖母,见着女子都是躲着走,能躲多远躲多远。偏偏温妗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完全躲不得,更何况崔夫人的初衷还是为他的身体着想。
李辰皱眉看向他。
“得!”
“我这就回!”
张启在队长面前到底不敢太过放肆,见李辰看向他时目光严厉,嘴上赶紧应下来,随即三步并作两步朝自己的营帐赶去。
张启的身形消失在营帐中,黄宏看着张启的背影,张了张口,难得感慨:“张启,可真不像张副将的儿子。”
李辰闻言,神色亦有些复杂。
当初,张副将是他们队的队长,那时的他还只是一名组长。若说张副将其人,那便如同一座巍峨的山,寡言,却可靠。
张启……
完完全全就是在张副将的对立面。
温妗给张启把完脉回到自己的营帐中,一面思索,一面掀开帐帘,却是刚一掀帘,便见到了营帐正中,一袭玄色比甲、手握横刀的男人。
见到崔仲,温妗的神情柔软下来,她走上前,笑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些时日,燕北提刑按察使司有差事要崔仲去办,温妗没想到他回来得这样快。
“刚到。”
崔仲言简意赅。
“你去了哪里?”
崔仲问。
“我去替张启把脉。”
听她提到张启,崔仲不由皱眉,是那个之前中了蛛王剧毒的兵士,好像还是与那个叫穆青的少年同一批入伍的新人:“他不是已经醒了很久了?”
温妗点了下头,随即笑道:“我正要和你说这件事。”
“我这些时日,翻了不少医书,也结合了张启中毒后的反应,和他解毒后的情形,若我没有想错,那蛛王的毒液亦可药用。”
崔仲闻言,微低头,看向立于自己身前的妻子:“你还要取毒吗?”
温妗笑,随后示意营帐内伺候的人出去,这才凑近到崔仲耳边,低声道:“我以为,可以缓解心疾。”
崔仲闻言,神色瞬间严肃起来,看向温妗:“当真?”
温妗微一点头:“十之八九。”
心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