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温铭抱着一坛酒等候在独孤夫子门前,崔恒敬已照顾夫子安睡,走出门外,“这是姐姐们之前在庄子上埋的酒,埋的时候我正好看见,这酒是他们亲自酿的,可香了,走呀,今夜一醉方休。”谢温铭一边说着一边搭上崔恒敬的肩膀,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欢乐,可是崔恒敬懂得,此时的谢温铭不过是强打着一丝欢乐,此刻的谢温铭内心里是悲伤。
两人来到靠水的亭子上,“瞧,快过年了去,月亮马上也要圆了呀。”月光倾洒,池子里满是光亮,透露出一丝清冷,谢温铭一边喝酒一边凝望着月亮,崔恒敬从他的眉眼中读出了一丝东西。
“今天看到舅母,我想到母亲了。母亲和舅母一样不苟言笑,但却处处严格要求我,我按她的要求一步步走。后来呀,父亲在战场上失去了性命,母亲悲痛欲绝。我心中的母亲是勇敢的,她忍着内心的痛,代替父亲,上阵杀敌,战争胜了。我和阿姊包括尚在襁褓中的幼弟却永远失去了父亲和母亲。自那时起,他们是我心中永远的英雄,在我心中无比勇敢。”谢温铭那一杯酒一口喝下,似乎有了些醉意。
崔恒敬知道谢温铭还没有说完,并没有说些什么,只是安静的看着他,“母亲留了一封信给我们,她说他自己是怯懦的,父亲走后,她恐怕无法勇敢的活在这个世界上,就算她没有死在战场上,她也会悄悄的随父亲离去。所以一切都变了,再也没有会严格要求的母亲,亲自教我武功的父亲,阿姊不得不担起整个谢氏家族。”谢温铭自顾自的喝酒,“终究是我自己太过没用,这些年,我始终活在阿姊的羽翼之下,我好像从未长大。从小到大阿姊会替我处理好各种事情,但她从未忘记培养我独立自主的能力,可我觉得我却始终没能长大,一直在靠阿姊来保护我们,而不是我们去保护她。我的阿姊呀,他本该是京城中最耀眼,最恣意的姑娘,她本该无忧无虑,做一个世家闺秀,承欢于父母膝下,接受世人的追捧与羡慕。可如今,他只能凭借着自己才能获得世人的尊敬,为家族撑门面。”
“那我呢?自记事起就是阿姐掌管整个家族,一年到头我也见不到我母亲几次面,和父亲,母亲相处的次数屈指可数。这个家里真正关心我的只有我姐姐。”崔恒敬倒了杯酒,碰了碰谢温铭的酒杯,将一杯酒吞入腹中。“幼时,我生病时,深夜守在我旁边的是我阿姊,那时的我以为阿姊是无所不能的,不管出了什么事,在阿姊眼中都不是什么大事,她总能淡定自若。这些年,只有我们知晓阿姊们的不易,所以我总想闯出些本事来,好让阿姊能活得轻松些。你年少失母,有子颖阿姊护你、阿辰陪你,还有两位夫子教你。我有母,却自幼无母教导,自出生起,我就没见过母亲几次,仿佛与母亲只是不相熟的亲戚,人生最幸福的事情,是我有一个阿姊,不管发生什么,有阿姊在,我的心总能安定,平和。现如今,我们都已经长大,也有能力去保护阿姐们了。”崔恒敬抬头望天上的月亮,眼神中有坚毅,他希望他的两位阿姊能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子。
“同是天涯沦落人呀!来干!”
崔昭和谢琰也待在一个房间里,“云清和珺和去亭中喝酒了。随他们去吧,谁又没有几件伤心事儿呢?”崔昭和谢琰是他们的亲姐姐,看着他长大,甚至连教养都是她们的职责,怎么会不了解这两个翩翩少年。
“我知道,我很想念母亲,也很爱母亲,母亲也很爱我们。可是在母亲心中,父亲才是他的挚爱。年少时,其实我有些自卑,那时的母亲总拿我和你相比,母亲总是将我的生活、学习安排的有条不紊,在母亲长年累月的打压下,我开始变得不自信。我必须按照母亲的规划去生活,我爱她,我想让她开心,我就算再不情愿也会去做她安排给我的事,我是懦弱的。我不敢去反抗她,不敢向她提出我的想法。我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可是我别无办法。”崔昭眼中的谢琰很少会当面流泪,她总是故作坚强,其实崔昭曾见过几次谢琰偷偷的流泪,她知道那是属于谢琰的骄傲,所以她从未揭穿过谢琰。今日,谢琰当着她的面流泪,令崔昭有些吃惊。
“父亲母亲走了,我便只有祖母和阿姐,还有弟弟们了。我真的好想念父亲母亲,想念父亲的温柔,想念母亲的严格。可是我不得不忍住。我告诉自己,我必须要成长,这样我才能帮祖母打理内宅,让弟弟没有后顾之忧。这些年,我做到了。谢谢你,阿姊,是你给了我自信,给了我勇气,让我变得坚强勇敢。”谢琰站起来抱住了崔昭,泪水不断涌出,崔昭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崔昭也抱住了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