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生辰日,他起得很早,我同他并肩站在高楼。起初天灰蒙蒙的不见一丝光,渐渐地云层里慢慢透出点白色,隐约可见近处几幢楼房。不知何时,头顶的天愈发明亮,远处红霞慢慢晕染着白云,太阳先是崭露头角,继而挤出半个身子,最后一跃而出,万光齐发,沙漠里顿时热动起来,几只归鸦从远方飞来,盘旋于少年头顶。
鸦归来,不见少年郎。
“姐姐,这些乌鸦都是我养的,它们没有看见我的哥哥,所以没有发出一点响声。”他说这话的时候,仰头望向那几只旋鸦,脸上可见的失望,悲伤与哀愁。在这些情感之中,我从他眉宇间流露出仓惶的神色,我明白他更多的是担心哥哥的安危。或许是仰头累了,少年捧着脸,轻轻地依偎在我的头顶,呜咽使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他虽然高大魁梧,可毕竟还是个缺爱的孩子。纵使族人都爱护他,可是他太久没得他最爱的人的爱,他要的始终是他的哥哥。
一阵风吹过,我嗅到了些刺鼻的味道;一阵风又吹过,这种味道又淡了些。我告诉少年,少年说可能是烧锅的火气味,他以前也闻到过。
乌鸦飞走了,入了窝。我扶着少年慢慢下了悬梯,他一身红衣,宽带束细腰,高高扎起的头发被风吹向一侧,一颦一动似芙蕖出碧波,落寞的眼神死死钉在一处,沉溺在某段岁月里。
“哥哥!”
他失声地喊了出来,右手扬起,手掌心伸向一处,忽然不动。
我拉了拉他伸出的胳膊,他缓缓回头看我,一双本是灵动的眼睛噙满泪水,双唇抖动着,我知道他在努力控制不流泪。
他从幻觉里抽离,回了回神,失落的痛苦让他面目狰狞,像一只狂怒暴躁的狮子。
“姐姐,对不起,我哥哥没回来——你,做不了王妃了!”
“对不起,姐姐———哥哥,我哥哥,可能......否则,他不可能不回来!”
“十年了,我等了十年!为什么?!”
“是不是因为我杀了那么多无辜的商旅?肯定是,一定是!是我,是我,是我害死了......”
哥哥二字还没出口,芙蕖落入了碧波,少年如山崩栽倒在地,双手紧紧握拳。
等少年再醒来时,夜幕遮天蔽日,屋外已经是七彩灯笼的世界,我劝他别去,他说他的子民为这一天等了一年,怎可辜负。
我陪他站在城楼上,远远近近,到处都是七彩灯笼,随风摇曳,似精灵舞动。灯笼照亮了每一处,他的子民从四面八方涌来,温情地向他的红衣雪王表达衷心的祝福。
除了他,每个人都喜气洋洋;
除了他,每个人都容光焕发;
除了他,每个人都无比幸福。
我们所在的楼并不高,可是如果他的臣民走近他,一定可以看清他惨白的脸色,一定可以读懂他微笑中的苦楚,也一定可以读懂他眼神里的无尽思念。他热烈盼望的十七岁,终究在华灯下凄惨收场,远方不曾传来一丝回音,几只归鸦又无声地盘旋在他的头顶。
月明星稀,夜空被灯笼染上了血色。突然,远方传来阵阵鸦叫,越来越近,越来越响,近似悲鸣,声音响彻血色夜空。随着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它们悉数坠落在人群里。倏尔万箭齐落,箭头携带着怒火坠地,它们像是按照设计好的路线如棋盘散开,晚风助长了恶火,恶火像恶鬼吞噬着每一条它能触碰的生命,无一幸免。
一切都不可思议!来得太快了!来不及反应,来不及发号施令灭火,我们就已经置身火海中央,只能眼睁睁看着城楼下无数生命被恶火焚烧,他们挣扎着,在地上打滚,惨绝人寰的哀叫声回荡在整个夜空。
近处的孩童被恶火吞噬,惨叫了几声便成了火球;他的父母自己已经被火缠身痛苦的在地上翻滚,口中还哀痛的惨叫着:“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孩......”
后来他们也没了声音。
“杀啊!杀啊!杀啊!......”
战鼓声,号角声,战马声,忽然排山倒海而来,恍惚中我好像看见了军旗上的“韦”字。铠甲在血色火光中挥舞着杀人的刀,他们像毒蚁一样源源不断的涌来,恶火已经把可怜的楼兰人烧了个遍,没死的,在地上扑腾的,都会被狠狠的再捅上几刀,我甚至看见三把刀同时捅在一个老者身上。那些悬挂的七彩灯笼,变成一个个大火球,如同的魔鬼的脸,坠落地面,和那些铠甲一道屠戮人群。
楼下已经成了炼狱。
楼上,我,少年和族长们哑然惊愕,痛心悲愤,无可奈何。
“姐姐,你呆着别动,我们下楼了。”
他站在我的身后,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回头,看着他,无语凝噎,泪盈满眶,说什么挽留的话都感觉无力至极。他是楼兰的王,他的臣民葬身火海,他要去给他们报仇,我怎么能拦住他?我拿什么拦住他?他的身后全是花白的胡子,这些花白的智者,比我聪明,比我能运筹帷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