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雨以前也没觉得自己病得厉害,她瞧着沈微言还是能认出来的,怎么他身边这个瘦瘦弱弱的小女孩,他却半点印象都没有,只是看着眼熟。
“你是何人?”眼下知道她身份的人只有内隽和苦无心两个郎中,他们知道也就罢了,旁人可不能再知晓。
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慕雨还是对女人的身份发出了质疑。
“你不认识我也正常。”李津津一脚推开地上的内隽,盘腿坐在慕雨面前。
偏就是这正常的话,在慕雨听来确实最不正常的。
自从来了长安城,每个曾经认识的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仿佛再问:你怎么不认识我了?你怎么能把我忘了?你难道不是她吗?
现在来了个真不认识的,她一时还有些不适应。
“怎么?莫非咱俩不认识?”慕雨试探性地问她,“可我看你面熟得很。”
“你瞧我面熟也正常,毕竟同为八神弟子。”李津津握着牢笼的栏杆,那坚硬的铁柱不消片刻便融化。
“你赶快走吧。”
她理了理衣角,确实有几分神仙的样子,可慕雨却能看出来,她的真身是一只猫,修为也不过千年而已,怎么可能是八神之一。
“你说你是八神之一,那我问你,你是哪一位神?”慕雨从小跟在竹荒身边,八神是何等地位她心中有数,自然也知道一只小妖的分量担不起八神之位。
最重要的是,李津津身上的妖气她闻得一清二楚,不过李津津好像也不曾收敛。
“或许你知道,八神之一须臾神。”李津津只觉得说来话长,想要长话短说之时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你猜得不错,我现在还不是须臾神。”李津津同她解释,“我虽然看着不过修为千年,但成为须臾神,靠的不只是修为,而是阅历。”
她当年一时陷入执念,在须臾神的神印里历经了不知道多少次轮回,一次又一次的遇到沈微言,一次又一次的忘记他,一次又一次的爱上他,一次又一次的失去他。
直到有一天,她抱着沈微言的尸体在乱葬岗坐了许久,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或者,她已经忘了自己想的什么了
她只记得,那晚的雨很大,将整个乱葬岗淹没,血水从满是尸体的坑里漫出,她就那样抱着沈微言泡在里面。
再后来,她闻到了一股恶臭,是从沈微言身上传出来的。
这时须臾也来了,她坐在枝头,一双小脚俏皮的晃呀晃,可爱极了。
彼时的李津津是羡慕她的。
“要是我也能像你一般无忧无虑就好了。”她说。
“这个好办。”须臾来到她面前,“只要你接替了我的位置,你将会忘掉一切烦恼,忘掉所有过往;你将拥有无穷尽的神力,至高无上的地位;你将在一个新的地方,重新开始。”
“忘掉一切,也包括他吗……”李津津的心里终究还是有一块割舍不下的地方。
“你在这里循环往复这么久,还是逃不出自己的执念吗?”须臾的手指点在李津津的眉心,霎时间,数不清的灵力汇入,也有数不清的记忆涌入。
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师尊,是弟子不孝,枉费您的一番心意了。”李津津瘪着嘴,眼泪在这一刻决堤,“弟子逃不开七情六欲,舍弃不下凡尘俗世,是弟子被猪油蒙了心……”
说到委屈处,她放声痛哭了起来,听得须臾实在是聒噪。
她抖着腿,满不在乎的伸出小拇指掏着耳朵,再送到嘴边吹口气。
“那你如今可知错了?”
“弟子知错了~”李津津抽噎着,可怜巴巴地回答。
“知道错了便和我回去,好好修炼,假以时日为师这位置还不是得你来坐?”
可惜,须臾的贼心,不,是苦心终究还是没能被李津津理解。
她摇摇头,“师尊,弟子凡心未定,做不了神。”
须臾不想承认的,但这一刻也不得不骂上一句“犟种!”
她撸起袖子,哪里还有方才的镇定自若,“人家山神家的那个,是中了情咒才割舍不下,你跟着掺和什么?”
早在李津津第一次动用法术将自己留在沈微言死前的日子时,须臾就已经开始慌了,为此,她甚至不惜触犯天条去翻看了李津津的星盘。
看着这好端端的星盘,须臾陷入了沉思,除了感情不顺遂以外,她是一颗不多一颗不少,须臾恨不得把那些星星一颗一颗翻出来看,也没有找到颜色有异的那一颗。
“在凡间,这叫恋爱脑。”一旁的竹荒生怕她不明白,还添油加醋的解释加拱火,“听说这玩意比情咒还难化解。”
须臾的白眼都快要翻到天上了,早就知道竹荒没安什么好心,原本怎么都不肯帮自己看星盘,一听说是要差情咒,就差把看守都放倒八抬大轿请自己去查了。
每每回想起那日竹荒说的话,须臾总是忍不住想给自己两巴掌。
从前都是她嘲笑竹荒养了个徒弟和祖宗似的,还命中注定活不长久,想不到自己这个更不成器。
回忆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因为在回忆下去须臾怕她的巴掌就藏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