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在上门框中央贴一张朱砂字黄符，她扎破右手食指又描绘一遍。黄符飘飘甚是扎眼，何安昀隐去符纸，省得引起不知情人的惊慌。
钟予昭用毛巾吸干麻雀羽毛的水，它歪着头盯着那张柔和的面容，乖巧地没有扑腾乱飞。
听他三言两语简单讲述图书馆发生的事，何安昀先是对褚暝使的行为表示不屑，而后展露笑颜，好奇问道：“那你怎么认出我来的？”
被她随意一问，钟予昭一怔，垂眸不语，葡萄被他的手洗得晶莹光滑。
是双臂抱起没有重量的人容易解释，还是因为从未有过的称号可信度高，他在抉择哪一个更轻描淡写搪塞。
或许对于何安昀来说都已经习以为常，但是钟予昭是个清空前世记忆的人，他不知晓两人之间的渊源，也不清楚何安昀保护他的分量有多重。
他欲言又止，一脸踌躇不决的模样。何安昀摘下一颗带着水珠的葡萄送入口中，找补道：“无论如何结果是辨别出来的，过程不重要。”
钟予昭猝不及防道：“你平时怎么叫我？”
“啊？”何安昀一时没反应，咀嚼的动作一顿，口中的葡萄被她挤到脸颊，活像一只鼓起腮帮子的仓鼠。
钟予昭洗净双手后关上水龙头，端起果盘向外走，走到她面前问道：“我的名字，你平时怎么叫？”
何安昀在脑中搜刮往昔的记忆，思索无果后摇摇头，“我忘记了，我好像不叫你的名字。”
“那不就是了，他叫我……”
何安昀脑袋凑近些，迫切想得知答案，“叫你什么？”
近在咫尺的脸，交织的呼吸，一点一点拉扯钟予昭的理智。心跳莫名加速，脸也染上红晕，肾上腺素飙升的行为，偏偏是面对纯真无邪的眼睛。
钟予昭绷紧弦直直略过她，身后跟着锲而不舍，求知若渴的少女。
“他叫你什么，你说你说啊。”
“你说完我马上就忘还不成吗，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呗。”
不光是跟在后面，何安昀还动手扯他的衣角，哭嚎着哀求试图唤醒钟予昭爱护动物的善心。
突然，他脚步停驻，毫不知情的何安昀闭眼闷头撞上去。她贴着坚实的后背，碰撞耳膜的不只是踏实的心跳，还有隔着骨骼传来的宣告。
“衡煜天尊，他叫我衡煜天尊。”
脑中闪过一个称呼，钟予昭本意是掩盖那个说不出口的，极为亲昵的名称，却不成想她听到后瞬间如石膏般僵硬。
钟予昭不明所以，“怎么了？”
“没事，我答应过你听到就忘了。”何安昀没有打算提前告知他的一切，若是九天之尊的负担让他寂寥千万年，那就让钟予昭暂且割舍这个身份携带的沉重。
高处不胜寒，身份更多时候是束缚的桎梏枷锁。
钟予昭笑她古灵精怪，将盛满葡萄和桃子的果盘放在茶几，他说：“先吃着，我去做饭，想吃什么？”
何安昀道：“平时吃的就可以，我不挑食。”
可是她看上去娇生惯养，不是刁蛮大小姐脾气，举手投足间更像是知书达理的富家千金。她单纯坐在那里，就给人一种“我不差钱”的气质。
记得初遇隔着前台的她，无法形容的一眼万年大概就是这种效果，钟予昭还误以为她是无意落俗，哪知她是名副其实的神仙。
虽然来历不明，钟予昭情愿全身心交付她，仿佛她是唯一真命题，除却她再无人可信。或许他可以在这期间，短暂地信赖一下神鬼论的命中注定。
葱油汤面卖相极佳，外酥里嫩荷包蛋和泡菜，盐焗鸡丝压得厚实，一眼看不到碗底的面条。另外一盘是酱肉，纹理清晰，香气扑鼻。
何安昀盯着酱肉若有所思，天尊向来不沾烟火气，山珍海味，琼浆玉露天天换着花样上贡。到人间后，钟予昭反而朴实无华，柴米油盐酱醋茶。
不禁又为他默哀，因其马上享受不到顶尖美味。何安昀在脑海中浮想联翩，穿着袈裟的天尊吃斋饭，碗中没有荤腥油水，那该是多么的寡淡无味。
她的想法丰富，面上表情也就复杂。钟予昭观察好一会还以为是她不满意，“怎么了，不喜欢？”
狐狸嘛，生性狡猾，何安昀并不否认。她咬了一口煎蛋，扯谎道：“当然不是，我在想怎么回去。”
瞥一眼外面夜空漆黑，雨大有倾覆城市都势头，钟予昭接话道：“那就住下吧，客房一直空闲也没人住过。”
没什么不妥，在天界睡墟清殿的侧殿，在人界睡公寓的客房，很合理。
钟予昭心里七上八下，自己都没意识到，何安昀点头答应那一刻，他嘴角微微上扬，心情爽朗。